寂静的夜,天空依旧飘着雪花,一切都似不曾发生过一样,没有了火光,没有了鼓声,只有苍茫大地,在黑暗中,泛着清冷的白光。
李承风原地静立了良久,挥手令人退下,交待道:“密切注意,时刻警戒!”
“是,主帅!”守营的士兵挺胸大声应道。
返身回帐,李承风更是久久不能入眠,不禁暗忖:何以营外二十里处,会突然有牛皮燃着呢?方才那鼓声,会是他听错了吗?怎么会?可是……楚云赫今日才率军入淮河关,按理应该在休整才是,会是他吗?
其实,他太不了解楚云赫,根本无法摸清楚云赫的行事作风,所以,此刻陷入了迟疑不决,一方面担心是敌军有埋伏或是有何异常,一方面又怕自己太紧张过度,今晚若将士兵折腾累了,明日一旦敌军大举进攻,后果将不堪设想!
如此整个后半夜,李承风原本的失眠,便更加严重,再未阖一眼,聆听着动静的同时,努力思索着对敌的作战方案,直到黎明时分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翌日,一切依旧风平浪静。
掀开帐子步出,天空中的雪花虽小了些,却仍在下,李承风强撑起精神,召集将领商讨下一步对敌策略,商讨过程中,不免出现了分歧,因一部分人是草莽出身,提为将领,乃是因为其武功相对高强,而且加入天英会中时日已久,但另一部分人,却是面向百姓招贤纳士得来的猛将,彼此相互不服,自然意见不一,草莽认为直接杀过去,夺取淮河关,活捉天溯太子楚云赫;而猛将则认为,宜智取不宜强攻,因慕天擎多年来行事诡异,高深莫测,即便第一次上战场,但有张廖仲前锋营的教训,万不可轻敌忽视,需从长计议。
面对此情况,李承风阴沉着脸宣布散了,由他考虑后再做决定。
事实上,李承风是赞同猛将所说的,决不能轻视了楚云赫,他能将慕氏发展那么大,绿林草莽多少人想暗杀于他,都反赔了性命,这本事,自然不是虚的,只他手下的玄衣卫,神秘莫测、武功极高且行事狠辣,当日那一战,若非段锦初被擒,他们不只取胜的可能性非常小,而最后的结果会怎样,也实难预测得到,所以,就算夺取了淮河关,将楚云赫手下的军队全面打溃,但只要有玄衣卫掩护便定能脱身!所以,活捉楚云赫,基本是笑话了!
只是……若真能如此,楚云赫会逃吗?若逃了,岂非让他笑话?呵呵……所以,楚云赫不会逃,以他刚硬铁血的性子,怎么可能会逃呢?那么……他倒是非常期待这一仗了!
淮河关。
城楼上,楚云赫迎风而立,身侧站着诸葛璇玑、玉潇子,以及副将、中军、校尉等一干将领。
看着城内忙碌准备的士兵,楚云赫唇边缓缓浮起了笑容,说道:“沙校尉,雪橇和草鞋一定要结实,就算是临时赶着做,起码也要能撑得住两个时辰,知道吗?”
“是,末将会亲自监工,保证不会延误作战,请殿下放心!”身后一戎装的男子立刻拱手回道。
楚云赫点点头,目光移向远处正在操练的弓箭队,道:“按计划行事,部署好每一个细节,不能有丁点儿差池!”
“末将遵命!”所有将领拱手,面容严肃齐声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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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子夜时分,李承风正在歇睡时,突又听得士兵急报,大营二十里之外火光冲天,与昨夜一样,牛皮被燃,偶有鼓声入耳,派人去查探,却又什么可疑之人也未曾发现。
“该死的,副将!派一队兵马驻守在此处,一旦有异常,立刻点狼烟报信!”
“是,主帅!”
李承风返回大帐,冷峻刚硬的脸上,阴寒一片,却在思忖稍许后,一转身又出了帐子,交待了副帅一番后,不顾副帅的急切劝阻,一跃上马,急奔出了大营!
冷冽的风,夹杂着厚重的雪花扑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的疼,披风被吹的鼓胀,身子完全向前倾着,紧抿了唇,冷厉的眸子如鹰般盯着黑沉的前方,手中的马鞭一次次的扬起,甩下……
他心里是如此的明白,此刻的独断专行,此刻的意气用事,后果会有多么的严重,可是……江山天下,权势金钱,从来不是他心中所想,走到今天这一步,只是为了报答当年师父的救命之恩,从前心心念念的盼着走出无忧谷,可是现在……他又是多么的想回到无忧谷,那里的宁静祥和,能让他的心安定下来,那里没有杀戮与争战,那时的他,干净透明,如今的他,却双手肮脏,沾满了血腥,罪孽深重……
这一去,无论能否回来,他皆无悔,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所在意的东西,那便是深埋在心底的那一份真情,及,那一个人……
淮河关。
寝屋外,看着夜幕中,披着雪花,大步而来的男子,楚云赫一时竟呆滞在了原地,身旁的聂风等人已屈腿跪了下去,“参见安宁王!”
“免礼!”
楚云泽淡笑着走近,看到楚云赫的怔楞,不禁笑意加深,一撩锦袍单膝跪下,朗声道:“臣兄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千岁!”
“五哥!”
楚云赫一下子回过神来,匆忙双手扶起楚云泽,不悦道:“五哥何必行如此大礼?这不是折煞弟弟么?”
“呵呵,八弟现贵为太子,五哥须得遵礼法而拜,八弟此话言重了!”楚云泽轻笑着,握住了楚云赫的手,感慨万端道:“终于见到八弟了,不容易啊!”
“五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怎么到这里来了?方才听到下面禀报,弟弟还以为是在梦里呢!”楚云赫惊喜交集,一边相问着,一边忙拉着楚云泽朝屋里走。
两人围着暖炉而坐,楚云泽笑道:“回京不久,我是走陆路,绕过争战区回来的,一回京听说你被封太子出征了,然后便向父皇请旨,隔了一日又朝淮河关赶去,结果你和方元帅先去了南城,所以我便先一步到了淮河关,正赶上淮河关守将康诚奉方元帅之命率百姓撤退凌州,我便与康诚一起撤到了凌州,后来,天英会李承风的前锋营进驻淮河关,我听说敌军前锋营竟是原我朝宋三章手下副将张廖仲叛变执掌,心中大怒,便又潜回淮河关,在他们前锋营无米无粮,士兵混乱中,带着手下潜入张廖仲房中,暗杀了此人,算是以国法处置了他,而后又退回了凌州,直到听说八弟你挥军入城,收拾了前锋营,便快马加鞭又赶到此处,与八弟汇合!”
“什么?竟是五哥杀了张廖仲?”楚云赫惊讶的扬眉,继而欣喜的大笑,“太好了!我这几日一直在思索,究竟是什么人出手的呢,原来竟是五哥啊!”
“主子,安宁王爷,请用茶!”聂风端茶进来,斟了两碗,然后退至一边。
暖和的屋中,兄弟两人相谈甚欢,正商讨军情时,却有聂玄在外扣门,“主子,前哨营来报,有敌军一名将领单枪匹马前来,声言要见主子,前哨营缴了对方的兵器,将其绑了在外面,特来请示主子!”
“嗯?”楚云赫一楞,立刻起身出去,蹙眉道:“聂玄,可知是敌军哪位将领?”
“回主子,对方据不告之,只说见了主子,主子自然知道他是谁!”聂玄说道。
楚云泽跟出来,思忖着道:“八弟,不可轻率,小心有诈!”
“无妨!我穿有软胃甲,会小心谨慎的,对方若想偷袭,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楚云赫淡然轻笑,心中,其实已有一点数,只是……需要他亲自去确定!
语落,便大步朝前哨营而去,身后,楚云泽,聂风等数人,及闻讯赶来的诸葛璇玑,玉潇子皆凝重着脸色,提步跟至左右,形成保护之势。
石柱上,李承风被铁索捆绑着,顶着风雪而立,挺胸抬头,凛冽的眼神盯着前方,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他缓缓侧目,视线定格在了那走在最中间,一袭锦蓝便袍,身披裘衣的男子脸上,余光扫视着那跟在身后两侧的随从,唇边不禁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来!
距离一丈时,滞下步子,楚云赫狭长的眸子微眯起,锐利的目光打量过去,因那人的笑,而亦缓缓勾唇,淡淡的道:“两军还未交战,便自动送上门来,阁下还真是有胆有识,只可惜……本太子军中,不收叛贼降将!”
“哈哈!楚云赫,你当我是来投降的吗?怎么……可能!”李承风大笑,最后两个字,有将牙齿咬碎的冲动。
闻声,楚云赫隐在袖中的十指轻动了下,眼神闪烁间,沉声道:“给他松绑!其余人等,全部退到十步之外!”
“殿下不可!”
“主子!”
无数的惊喊声立时响起,周身跟着跪倒了一片,以此人狂妄的态度,和那般的狠厉,的确不是来投降的,怎么看都是要与楚云赫决一生死的!
“退下!”楚云赫陡然冷厉的低吼,并睨向看守李承风的士兵,“松绑!”
“是,太子殿下!”士兵被震的双腿一抖,险些栽在地上,手忙脚乱的解了铁索,然后退到了十步外,其它人等,包括楚云泽,瞧到楚云赫的坚持果断,不好再说什么,无奈之余也只得遵从退后。
李承风眸中浮起一抹愕然,在石柱旁停站了稍许,而后向前迈动了步子,缓缓走向楚云赫,这一动,惊的四周士兵立刻拔刀或是举起长矛,刚欲喊他,却被楚云赫抬手制止,士兵只得罢手,却仍高度紧张,警戒着随时准备出手!
楚云赫原地未动,一眼盯着李承风,薄唇微掀,淡然而道:“果然是你!这张脸,可比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引人注目多了!怎么,深夜勇闯前来,所谓何事?若为杀我,单打独斗,随时奉陪!”
“哦?太子已知晓我是何人了吗?”李承风挑眉,轻笑着,在相距一米远停下了步子。
楚云赫嗓音蓦的变冷,“正因为知晓,所以才松绑!李承风,今夜你且速速离去,他日交战,我决不留情!”
“李承风”三个字,惊了在场所有人!谁都明白,敌方主帅被擒,意味着什么,然而——
“哈哈!楚云赫,你放心好了,战场之上,我也决不会留情!”李承风听此大笑,却心中有瞬间的生疑,以楚云赫的行事,怎么可能会放掉他?然而,此刻容不得他多想,一敛笑容,严肃了神情,并压低了嗓音,沉声问道:“我会来此见你,只为一件事,请你告诉我,锦初她……是否还活着?”
楚云赫墨眸中倏地迸出一抹冰寒,“你似乎……没资格知道!”
“不!我要知道!”李承风激动的一步迈前,在四周众人的紧张中,却也未有任何袭击动作,只是急切的道:“她因你而坠落绝命涯,没资格的人是你!楚云赫,锦初她那么爱你,为什么你不能全心全意待她?告诉我,她到底还活着吗?”
楚云赫仍是一动不动,却肃杀之气渐浓,听此,冷冷的勾唇,“李承风,我有没有资格,还轮不到你来评判!丢下三军,以主帅之身独闯敌营,你是很有种,所以,我不会现在杀你,我可以依初儿之意,放过你一次,但不会放第二次,对初儿的心思,你最好收起来,她永远也不可能跟你走!”
“我没想要带她走!”李承风突然大吼,盯着楚云赫的眸中,似充了血一般的腥红,咬着牙关,一字一句道:“若你能给她幸福,若你能让她开心一辈子,我李承风甘愿退出!我来,只是想知道,她还在不在人世?只是如此……只是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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