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说到此,因心中的恐惧身子轻轻颤抖着,迎上那三道焦灼的目光,舔了舔干涩的唇,稍顿了一下,才迫使自己接下去道:“谁知隔了一日后,奴才听说,娘娘竟身体偶有不适,卧床休息了,而娘娘凤体不豫的事情传进六宫,各宫娘娘便抢着去永乐宫探望巴结娘娘,当时奴才心里便捏了一把汗,娘娘这是要引蛇出洞,以身涉险啊!果然在第二日,就是娘娘封后的前一日晚上,奴才便听到了不好的消息,说是皇上去永乐宫过夜,娘娘竟神经突然失常,举刀行刺皇上……”
“皇上,娘娘不会莫名发疯的,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脚,娘娘那么爱皇上,从娘娘冒险藏起了毒药便可知,娘娘不准任何人伤害皇上的,所以娘娘是冤枉的,求皇上为娘娘作主啊!”珍珠哭出了声,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板,伤心至极。
楚沐远呆滞着神情,瞳孔无焦距的盯着一处,嘴里喃喃喃而语着,“雅姿……雅姿……”
楚云赫抬袖抹了一把氤氲的眸子,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们确定,从娘娘发现歹人到发疯前,只见过六宫妃嫔,再没有接触过永乐宫外的任何人吗?”
“回八王爷,奴才三人当时借调出去了,其中细节并不清楚,而那晚与娘娘同去的赵虎、秋平、小安子三人也是在娘娘身边近身侍候的,在娘娘入了冷宫之后不久,便相继猝死,奴才们闻听,惊恐失色,本想瞅个机会见到皇上,将那晚的事情全部禀报给皇上,为娘娘尽一分心,结果……”小喜子眼中滴落了泪珠,缓和了一下,才凄声接道:“他们是在杀人灭口啊!奴才们不知那叫雪儿的女人是哪宫的娘娘,是否得皇上的宠,若是贸然说出,只凭一瓶毒药,皇上怎会相信?若再被人反咬一口,说娘娘藏毒本就欲谋害皇上,娘娘连性命也会保不住了!奴才们死不足惜,可是娘娘还有长公主和八王爷两位小主,奴才们怎敢害了小主啊!”
“是的,奴才三人悄悄商议之后,便决定忍了下来,相信凶手总会露出狐狸尾巴的,为了保住贱命慢慢寻找时机,奴才们便装疯卖傻,尤其在自己侍候的主子面前,更是傻的如失忆一般,于是奴才们便被主子又遣散去了掖廷殿,哪知,不等奴才们查到丁点凶手罪证,冷宫便起了大火……可恨凶手竟连已经疯掉的娘娘都不放过啊!”
王安接着说到这里,黝黑的脸上满是动容,隐忍十六年无法道出的苦痛,在此时宣泄开来,饶是练武之人刚硬,却也忍不住的垂泪,“皇上,一定是凶手故意纵火,想烧死娘娘赶尽杀绝啊!奴才当时在掖廷殿瞧到冷宫上空的浓烟,便知娘娘出事,于是匆匆赶往冷宫营救娘娘,谁知,从娘娘寝屋后窗翻进去后,竟不见了娘娘,悲喜交集之下,奴才又急着四处寻找,因为凶手的目标在娘娘身上,肯定知道娘娘逃出去了,凶手在暗,娘娘在明,凶多吉少啊!当奴才寻到冷宫附近的荷花池时,突然听到一声娘娘的叫喊,刚欲去寻,赫然瞧到一抹黑影从繁茂的荷叶中一闪而过,奴才大惊,立刻去追赶,那黑影蒙着面,与奴才拆了几招后,竟扬了一把白灰阻住了奴才的视线逃走了,待白烟散去,奴才再寻时,已不见了人影,但奴才却觉不对,这人的身材比之那个男人娇小了很多,武功也比那男人差了很多,而且交手时,奴才从那人身上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儿,而这种香味儿又很特殊,不像娘娘们平常用的香料,但可以肯定,这就是那个叫雪儿的女人!再然后,待奴才返回荷花池时,已见芦苇中,围了好多宫女太监,八王爷抱着娘娘失声痛哭,娘娘终没逃过一劫……”
闻言,屋里是久久的静寂,每个人脸上,皆是哀恸与怒恨纠结着,楚云赫紧抿着双唇,阴骛的眸子如鹰隼般,冷狠无情,久久的,才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王安,你可曾记得那股香味儿是来自何种香料?”
“回八王爷,奴才一介粗人不懂香料,当时只闻着很清爽幽香,是在娘娘身上没有闻到过的,娘娘逝后,见八王爷又背上弑母的罪名,被皇上所罚,奴才悲怒无比,恨自己无力回天,在第三夜跪在临仙湖旁为娘娘焚烧纸钱后,偷进翠鸣宫,想探望一次八王爷,告诉八王爷这所有的事,让八王爷日后加倍小心,找机会为娘娘报仇雪恨,然后奴才就自刎随娘娘而去时,竟见……”王安说到此处,忐忑的偷偷瞧一眼楚沐远,欲言又止,紧紧咬住了下唇。
“翠鸣宫?是当年萱妃的寝宫!”楚云赫一惊,激动的站起了身,“当时本王是被父皇交由萱妃抚养的,王安你看到了什么?”
楚沐远眼神一凛,道:“说下去!”
“……是,皇上!”王安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抬眸喉头滚动了下,毅然道:“奴才看到有黑影从后园中穿过,奴才立即尾随跟上,竟见那黑影从萱妃娘娘寝屋的后窗子跳了进去,萱妃随即便来关窗,当时奴才就藏在窗台下的灌木丛中,夜风吹来,竟……竟闻到萱妃身上的香味儿就是荷花池遇到的那个蒙面女人身上的香味儿!奴才心中大惊,立刻猜到刚进去的黑影就是那个男人,几欲冲进去时,寝屋的宫灯突然被熄灭了,奴才的理智一下子回笼,此时进去,他们是两个人,奴才只一人,而且那男人武功非比寻常,不仅抓不住他们,还会落个行刺妃嫔的罪名,于是奴才便守在外面守株待兔,哪知那男人自进去一直未出来,眼看天快亮,奴才怕被人发现,只得先退出了翠鸣宫。因为发现了萱妃是雪儿,是杀害娘娘的凶手,奴才惊喜之际,生怕八王爷会遭萱妃毒手,便打消了自刎的念头,悄悄躲在暗中,监视着萱妃的一举一动收集罪证,以自己绵薄之力保护八王爷,期望有一天,能有机会揭发萱妃,然而,半年之后,萱妃竟突然染病,并一日日加重,直到病逝,这令奴才百思不得其解,民间都说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她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怎么这么快就会病死呢?奴才心生怀疑,想进去翠鸣宫,无奈萱妃死的那晚,翠鸣宫守卫众多,奴才混不进去,就只好藏身在了翠鸣宫外最大的一棵香樟树上,密切注意着宫内的举动,不久,朝阳殿方向传来大内侍卫抓刺客的喊声,奴才震惊不已,想到那匣子里的毒药,便能肯定刺客是与萱妃一伙的那个男人,于是,更加盯紧了翠鸣宫,果然很快便见一黑影在御林军大内侍卫的追踪中,逃窜进了翠鸣宫,奴才再顾不得什么,一纵跟去,却被后面来的御林军反当作刺客纠缠住,待打了一阵后,八王爷到来认出奴才,向御林军说了一下,这才得以自由,然而,却已错过了最佳时机,不仅刺客失踪了,连萱妃的十公主也失踪了!自此,这个案子,奴才便查不下去,萱妃安葬了,宫里也平静了,奴才只好再继续守着八王爷长大成人,可八王爷不得皇上重视,即便奴才告之八王爷一切,八王爷势单力薄,说话分量轻,恐怕也无法为娘娘昭雪,在没有十分的把握下,奴才便一等再等,直等到今日,终于……终于可以全盘托出了!”
楚云赫迈出一步,弯腰伸手扶住王安的臂膀,墨眸里由于水雾而模糊了视线,如梗在喉,“王安,那晚你竟是……起来吧,你们都起来吧,不要跪了!”
“谢……谢八王爷!”三人叩首,然后起身。
楚沐远亦从榻上下来,盯着王安,咬牙问道:“你肯定是萱妃吗?那男人与萱妃共寝一室?”
“回皇上,奴才亲眼所见,今日既敢说出,目的只为黎贵妃娘娘报仇,忍辱偷生十六年,奴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有半句虚言,任皇上杀之!只是……只是萱妃早死,便宜了她,但还有那刺客,可能他还活着,望皇上和八王爷,能早日查出此人,以慰娘娘在天之灵!”王安深深的弯腰拱手,话语坚定的说道。
楚云赫侧眸,深吸一口气,道:“父皇,萱妃的闺名叫什么?是不是雪儿?入宫的档案儿臣想查一下。”
“萱妃闺名朕早不记得了!”楚沐远摇头,看向路开明,“去钦天监调萱妃档案!”
“是,皇上!”路开明拱手道。
“等下!”楚云赫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路开明,一起查一下,当年母妃身边侍候的宫人,还有哪些在世的,尤其是近身侍候的,要是能找到,一并带来!”
“是,奴才这就去办!”路开明一怔,继而明白过来,点点头,便迅速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