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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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肉的规律

幼狼长得很快。它休息了两天,又走出洞外冒险去了。在这次历险中,它又发现了那只小黄鼠狼。小黄鼠狼的妈妈几天前被幼狼及其母亲吃掉了。这一次它又使小黄鼠狼踏上了它妈妈的不归路——它结束了小黄鼠狼的性命。但是它这次出来没有迷路。当它感觉累了时,就找到路回洞中睡觉了。以后每天它都出来,在更大的区域内游荡。它开始估量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估量何时应该大胆,何时应该小心。它认为还是应该随时随地小心些。有时它坚信自己的大无畏精神,也发脾气,也很任性,不过那种情况并不多。

可是,它一碰见迷路的雷鸟就像恶魔似的发起怒来。那次当它听见松鼠在死松树上叫时,它不客气地回敬了松鼠。每次看见加拿大鲣鸟,它总是怒不可遏,因为它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遇见那只鲣鸟时鼻子被啄的情形。

但有时连灰嗓鸦都影响不了它的情绪,那是因为它感到自己处在危险之中,遇上了另一个寻觅肉食的动物。它始终记着鹰,一见鹰的影子移动就缩入最近的灌木丛中去。它走路不再懒懒散散,也不再叉开腿,而是已经有了母亲走路的姿势,鬼鬼祟祟的样子,表面上毫不用力,实则溜得极快,欺人眼目,不易觉察。

就肉食而言,它的运气不过刚刚开始。它一共就杀死了7只小雷鸟和一只黄鼠狼崽。它杀生的欲望与日俱增,真想把那只松鼠吃了;松鼠不停地“吱吱”叫,总让所有野生动物知道小灰狼来了。可是鸟在空中飞翔,松鼠能爬上树,而小灰狼只能等松鼠在地上不注意时猛然向它扑去。

小灰狼对母亲深怀敬意。母亲能捕到肉食,总是把它的一份带回来。另外,母亲从不害怕什么,小灰狼并不觉得这种无畏的精神是建立在经验与知识上的。它觉得母亲即代表威力;当越长越大时,它感到这种威力表现在母亲脚爪严厉的告诫中;母亲责备时也不再用獠牙猛咬,而是用鼻子拱它。就因为这点它也敬重母亲。母亲要求它必须服从,它越大母亲的脾气越暴躁。

饥荒又来了,幼狼也又一次以更清楚的意识领略了饥饿带来的痛苦。母狼在找肉的追猎中消瘦下来了。它很少睡在洞里,它的大部分时间花在肉的踪迹上,结果是白白花掉,一无所获。这次饥荒时间并不很长,但是在饥荒的持续期间情况却是十分严重的。幼狼发现母亲的乳房里再也没有乳汁了,它也不能为自己弄到一口肉食。

从前,它把捕猎当游戏,从中找乐,现在认认真真地寻找食物,却什么也找不到。但屡屡失败反而使它成长得更快。它仔细研究松鼠的生活习惯,巧妙地对它突然袭击。它琢磨木鼠的习性,设法从巢穴里把它们挖出来。

它对加拿大鲣鸟和啄木鸟的活动规律也了解了很多。终于有一天,它不再害怕老鹰。它变得更强壮、更聪明、更有信心。但有时,它也不得不铤而走险。它坐在空地上显眼的地方,向老鹰发出挑战。因为它知道,在蓝天上飞着的是肉。它的肚子“咕咕”作响一直想吃的就是它的肉。可是老鹰就是不下来应战。小灰狼爬进树丛,因为失望,肚子又饿,在那里呻吟起来。

灾荒过去了,母狼开始往洞里带回猎物。母狼这次带回的猎物很奇特,和它以往带回的食物都不同。那是一只半大的大山猫幼子,很像小灰狼,只是身体没有它大。这次全归它自己独吞,因为母亲已经在外边吃饱了。它吃的是同一窝大山猫幼子,小灰狼并不了解这一情况,也没看见母亲吃这些小山猫时那种不顾一切的样子。它只知道这毛茸茸的小家伙是肉,它一口一口地吃着,越吃越得意。

塞得满满的胃现在都停止活动了,小灰狼趴在洞里靠在母亲身边睡觉。母亲的嗥叫声把它吵醒,它以前从没听见母亲叫得这么可怕。也许这是母狼有生以来最可怕的嗥叫。这是有其原因的,只有它自己才最清楚,谁劫掠了山猫的兽穴必然受到惩罚。

下午的阳光十分强烈,小灰狼看见山猫母亲就蹲伏在洞口。一见这情景它背上的毛发全竖起来。恐惧就在眼前,用不着本能来告诉它。如果单是眼前的情景还不够,那么入侵者愤怒的叫声——先是嗥叫,继而突然上升为嘶哑的尖叫——就更使它深信不疑了。

小灰狼感到体内生命的激励,在母亲身旁勇敢地站起来发出嗥叫。但母亲为此感到耻辱,把它猛推在身后。由于入口低矮,山猫无法冲进来;它想爬入,但母狼扑过去阻止了它。小灰狼几乎看不见搏斗,只听见传来剧烈的嗥叫,“呼噜呼噜”的怒吼和尖叫,两只动物急剧地团团转,山猫用脚爪牙齿撕扯着,而母狼只用牙齿。

有一次,幼狼跳了上去,将牙齿嵌进山猫的后腿里。它咬住不放,同时凶猛地嗥叫着。虽然它不知道,它用它的体重妨碍了山猫后腿的动作,从而使它的母亲免受不少损伤。战斗中的变化把它压在了它们的身子底下,使它松开了山猫的后腿。

接下去的一瞬间,就在它们再次扭打在一起之前,山猫猛然伸出一只巨大的前爪,将它的肩膀撕得皮开肉绽,然后用力将它甩到了墙壁上。于是在喧嚣声中又加上了幼狼的痛苦和恐惧的尖叫。但是,战斗持续的时间很长,它大声呼喊了一阵后,又重新产生了勇气。战斗结束时,只见它又咬住了山猫的一只后腿,同时从它的牙齿间发出愤怒的嗥叫声。

山猫死了。但是母狼也显得非常虚弱和病态了。起初,它还抚慰幼狼,舔它受了伤的肩膀;但是它失去的血带走了它的力气,一整天一整夜它躺在已死的敌人身旁,一动不动,几乎是不喘气的。

一个星期,除了出去喝水外,它从不离开洞穴,然后它的行动变得缓慢而痛苦。后来,那只山猫被吃光了,母狼的伤也好多了,能够重新寻找肉的踪迹了。

小狼的肩又僵又疼,肩上的抓伤使它走起路来一跛一瘸的。然而,世界好像已经变了。它在这变化了的世界里东奔西跑,好像比和大山猫打仗以前更有信心,更有力量。它已经见识了残酷的生活,它也参加了战斗,它用自己的牙齿咬过敌人,而且它活了下来。

因此,它表现得更加大胆,很有一点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这是它从前所不曾有过的。它不再怕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虽然陌生的世界对它来说始终是神秘而又可怕的,不断对它构成威胁,但它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胆怯。

它开始和母亲一道出去觅食,目睹了许多杀生的场面,并也参与进去。它朦朦胧胧知道了肉食法则。世上有两种生命——自己的和另外的。自己的一种包括母亲和它,另外一种包括所有活动的生物,而这种又要划分。

一部分是它那一种要杀死吃掉的,这部分包括非杀生动物和小杀生动物;另一部分是要杀死吃掉它那一种的,或被它那一种杀死吃掉的。于是这样的分类便产生了法则,生命的目标就是肉食,生命本身就是肉食,生命以生命为生,有食者和被食者。这条法则就是:吃或被吃。它无法用清楚确定的言语详细阐述这法则,并加以说教,它甚至想不到这条法则,只是去实践它,根本不去思考。

它看到这个规律在它周围的每一个侧面起着作用,它吃过小雷鸟,鹰吃过雷鸟妈妈,鹰也曾想吃掉它。后来,当它长得高大可怕了时,它想吃掉鹰。它吃过小山猫。山猫妈妈要不是它自己被杀和被吃了,它就会把自己吃掉,如此这般,它周围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实践着这个规律,而且它自己就是这个规律的一部分。

它是一个屠杀者,它唯一的食物是肉,活的肉,它们在它眼前快速跑开,或者飞到空中,或者爬上树,或者躲在地下,或面对它并与它战斗,或者转败为胜,在它的后面追击它。

如果幼狼按人的方式思考,它就会把生命概括为大胃口,把世界概括为一个无数胃口生长的地方,它们追踪和被追踪,猎杀和被猎杀,吃和被吃掉,一切都在盲目和混乱中进行,到处都是暴力和无秩序,一片暴食和屠杀的混乱,整个世界由偶然、残忍、无计划、无完结支配着。

可是小灰狼并不是像人那样考虑问题的。它观察事物时眼界很窄,它做事的目的总是单一的,每做一件事只有一个想法和愿望。除了食肉的法则之外,它还必须学习和遵守很多次要的法则。世界上充满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它生命的活力和身体的功能给了它无限的乐趣。追逐猎物使它感到兴奋,发怒和战斗使它由衷地愉快,恐怖和陌生世界的神秘成了它生活的添加剂。

它有时也觉得很轻松,很满意。吃饱了肚子,在阳光下懒洋洋地睡觉——这是对它的热情和辛勤所给予的回报,尽管它的“热情”和“辛勤”本身就是对它的酬劳。这是生活的自我表达方式。当生活能够进行自我表达时,生活总是幸福的,所以小灰狼与世无争。它总是生龙活虎,心情愉快,为自己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