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么?”夭夭听见流觞说不走,只能皱紧眉头。虽然心中始终无法将流觞当做流璟,可是一想到他要一个人留在这危如累卵的京城内,夭夭蓦然只觉心痛。
或许始终这多时日来彼此扶持,渐渐也生了依赖吧。
“放心,我很快就来。”流觞长眸敛尽痛楚,只漾着笑回望夭夭,“带着麟童向西去。夭夭,那里会有转机。”
“向西去?”
流觞点头,又再将麟童抱紧,深深吸了口气,在月光下凝望麟童那一双澄净的眼睛,“麟童,跟着你娘,好好长大。”
“流觞,你……”听见流觞的话,夭夭心底剧痛又起。
他在说什么?怎么使人感觉,像是要独自离开?
“嗯?”流觞转眸回望夭夭,柔声问,“夭夭,你要问什么?”
夭夭咬住唇,克制住心底的疼,“流觞,你要快些来。我与麟童都会等你。”
这已经是她所能给出的最大承诺。流璟还活着,虽然已经忘了她,可是她却不能忘记流璟;所以她给不了流觞爱情,如果流觞不嫌弃,她倒是愿意这样伴在他身边。
对流觞,有奇怪的情愫,剪不断,理还乱。
.
王家嫂子带着小桃已经收拾停当,站在月关地下静静等候。
流觞望见,含笑将麟童递回夭夭怀中,“夭夭,去吧。一定要好好地,珍重。”
夭夭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当流觞说出那声“珍重”,她仿佛看见漫天月华凌乱破碎了倒映进他眼底,恍若泪花扑朔。
夭夭深深吸气,“流觞,你要早些来。”
流觞送出门去,终究忍不住,轻声道,“夭夭,我能否——抱抱你?”
夭夭的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不知心上那辗转的疼究竟是什么。还不等她回答,流觞已经抢先一步,将她紧紧抱进怀中。带着轻叹和颤抖,缓缓嘱咐,却依旧还是那句话,“夭夭,一定要好好地,珍重。”
.车轮辘辘,马车前行。满耳都是同样逃难出城的百姓惊慌的扰攘,夭夭忍着泪,挑了车帘回望。
夜色幽蓝,月色皓白,一身绿衫的流觞就站在那星光下,久久未曾移动。
夭夭的泪,无声跌落下来。
.
出了城,景况更乱。向西撤退的队伍绵延数十里,到处一团乱糟糟。
那些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即便逃跑还都要讲究曾经的尊荣,命凶奴以马鞭抽打着抢路的百姓,恶声吆喝,“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那些钟鼎玉食的,身在朝堂而无能保家卫国,如今逃命了,还要这样凶恶。百姓登时怨声载道,民怨累积得快要爆炸,眼看一场大哗就要催生!
夭夭跟王家嫂子握住了手,彼此安慰。车外的白花花也不时安慰两人。
夭夭开启车帘去望跟随在白花花身边,保护着她们车辆的几个男子。
那几个人,流觞说是重金聘请的镖头;可是夭夭却有个错觉,仿佛眼前见到的人是曾经在北苑王府见过的青龙卫!
那些人个个都有修长的腰线、脚步无声——可是怎么会是青龙卫?北国一战,青龙卫为了救护流璟和她,死的死,伤的伤;再说就算还有青龙卫活在人间,也应该跟随在如今身为皇太子的流璟身畔。
定然是她多心了。也许练家子都有这样的身形吧。
白花花见夭夭掀帘向外看,便凑过来问,“有事么?麟童受了惊扰?”
夭夭忙摇头,“麟童很乖,仿佛洞悉我心,所以一路不哭不闹。”
白花花皱了皱眉,“花弟弟,那是你担心了。”
夭夭顿了顿,还是问出心中疑问,“流觞他留在城中,所为何来?”
白花花是夭夭心中唯一无法解释的谜团——如果说流觞真的不是流璟,那么白花花怎么会守在流觞身边,而不去皇宫中陪在流璟身畔?
白花花皱眉,“他不放心你。”
此时的流觞早已打定了念头,白花花并非没有劝过,可是已经无法改变流觞的决定。
流觞只一句,“白花花你是天人,论天条,你不可擅自干涉人间之事。”白花花头一次这么讨厌自己身为天人的这个身份——却也更清楚,这一度生死轮回,流觞他已经是个普通的凡人,天人仙格早已所剩无几。
夭夭难过垂下眼帘,“白花花,我也不放心他。我们快些走,到了安全之地,还要请你早点返回京城护卫流觞。”
白花花凝着夭夭,眼睛里不觉已经有泪,“夭夭,流觞若亲耳听你这样说,他定会说: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夭夭大恸,“白花花你胡说什么!”
白花花却不再说话,退后一步,回到马车后头去。
夭夭心中便是大乱。
.
“太子殿下玉辂降至,臣民人等皆退避!”忽然一声内侍尖利的嗓音传来,京城西门外的官道上,原来的乱糟糟全都变作鸦雀无声。
纵然百姓会直言斥责那些王公大臣,但是太子殿下车驾即来,百姓们还是不敢造次。
一听见是流璟将来,夭夭的心便是狠狠一跳。
“太子殿下率领我们一同奔赴西凉避难,将来的大秦国还要仰赖太子殿下啊!”耳畔是百姓的嘈嘈切切。
夭夭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悲。本以为国之大难,流璟定然要留在京城,与军民同仇敌忾,必定是凶多吉少——此时方知,原来他也与百姓一起向西出逃。
堂堂一国太子,终究也难免丧家之犬的狼狈。夭夭只觉心疼。
远远地,只听响鞭静道,太子玉辂已经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