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江南,春暖微醺。一艘小舟沿绿水而来,风落沿岸春花。
夭夭站在船头,举头望两岸桃花,只觉心醉神驰。同样都是桃花,却因为地域的不同而现出不同的样貌来。
滨州的桃花色泽嫣红,开到盛处,远远望去如片片红霞;岭南桃花则花形盛大,带着诡异的惑人妖艳。江南桃花却更有江南水乡气质,温柔轻软,更多是清浅粉红。
宛如水畔娉婷少女,望之则羞。
“夭夭,水风凉,别在舱外站久了。”有绿衫少年俯身而出,一身翠绿正与两岸桃红相映成趣。
夭夭见了便是面色一红。
流璟喜穿银红长衫,长衫上每每有挑金刺绣,显得华贵而招摇;流觞却不同,总是一袭翠衫,一柄白玉纸扇,只觉如春风拂面,心境恬淡。
虽然红衣与绿衣穿在他身上一样好看,可是夭夭却还是不能适应流觞的绿衣,每见,依然只觉是陌生人。
或许流璟那银红长衫早已在她心底凝成血色烙印,再也抹不掉了吧。
“没事。江南温软,就算有点水风也不碍事。倒是你,镇日坐在船舱里不见日光,便不觉得闷么?这么好的春色桃花,亏你还坐得住。”夭夭轻轻一笑,掩住面上落寞。
可是那一丝落寞又何尝能逃得过流觞的眼睛。流觞微皱长眉,转头去望白花花。白花花坐在船尾,正缠着人家船家的姑娘说话。
仿佛感受到流觞的目光,那直率的船家姑娘便爽朗地笑,一点也不忸怩,“公子,前方石阶登岸就是我们扬州最富盛名的醉仙楼了!三月三桃花春日,天下才子都会云集于此。公子你要事先订位才好,否则去了恐怕也进不去呢!”
“不怕!”白花花坐在春日阳光里托着腮帮子笑眯眯望着船家姑娘,托大地摇头,“小爷我就往那醉仙楼门口一站,凡是楼内酒客必会人人仰慕我之威仪,纷纷起身让座,等着与我攀谈。”
“哈……”那船家姑娘灿烂地笑起来,“小爷,您恐怕不成吧。”说着抬眸瞟了瞟流觞,“要说那位公子还差不多!”
流觞得意地挑了挑眉,迎着白花花的气急败坏。夭夭也笑着垂下头去,总觉得那两个人真的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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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舟登岸,行至醉仙楼前。眼前所见情景却与船家姑娘的预言大相径庭!
桃花掩映,乌瓦飞檐,果然是扬州春色最盛之处,可是这样的地方却门可罗雀,店小二正寂寞地趴在柜台上摇着蝇甩子拍苍蝇!
“怎么会这样?”夭夭站在醉仙楼前,惊讶地回眸望流觞。
流觞也眯了眼睛,却没望向厅堂,而是静静向上望着二楼的一脚窗棂,夭夭也不知他看见了什么才会看得那样出神。
店小二见门前立着三人,赶紧迎出门来,“哎哟,三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快请进快请进,凡进店客官,小店相赠女儿红一壶!”
“哦?太好了!”一听有酒,白花花眼睛都蓝了,“扬州醉仙楼的女儿红,那可是名扬天下。每当新酒开坛,就连京城的一品大员都要不远千里派人来沽!”
店小二见终于来了识货的,面上也觉荣光;却在微笑之后黯然下来,“是啊,如果不是今年这年景,别说小店要送客官赠饮,就算客官捧着白花花的银子来,如果排队排得靠后了,都未必能买的上。”
流觞便是一皱眉,“今年为何会这样?”
“唉,客官们难道还不知?打起来了,这天下又要大乱!”
“打起来了?谁跟谁?”流觞长眉一抖。
“是东丹国进兵咱们大秦国啊!扬州地域正是微妙,正是与东丹国隔海相望。东丹国若来犯,扬州跟沿海的每个口岸一样,都是最早被重创的!”小二摇头叹息。
“各位客官请看,咱们扬州曾经也是十里白帆影,每天从这里来来去去的客商不知凡几,如今再看港口,简直成了一片死水。没有商人还敢在这个时候做生意了,商人不做生意了,咱们这个商港自然也就冷清下来。”
流觞皱眉,转身去望窗外花影。
三月春正好,却哪里想到人间却正是兵戈相向。
他们一直身处岭南,这一路东来都不知道东丹国已经发兵。
见流觞无语,夭夭急忙回应店小二,“店家,请给我一个桌子。”
“好,好……”店小二忙收了谈论,引领着三人进店去。
夭夭已经走到临床一处清静的雅间去,流觞却站在楼梯口,仰头望楼上,“这二楼……”
店小二连忙抱憾地点头哈腰,“实在是对不住,这二楼已经被客官给包下了。还请客官另处而坐。”
夭夭便探头出来望流觞,“这边坐吧,桃花很好。”
夭夭说着,目光便也不经意向楼上一瞥。不望还罢,夭夭不经意抬头间,只见一抹银红衣袂从檀色栏杆上一晃而过。夭夭只觉耳鼓轰然一声,便站在雅间门口,心魂皆逝。
就算这世上银红的长衫很多,可是又有哪个人会穿了一件银红长衫上挑金刺绣了潋滟桃花的长衫!这世上,有秦流璟之招摇大胆的,又有几个!
“夭夭?走吧,就在此间坐,既然你喜欢,哪里都可以。”流觞皱眉,伸手扯了夭夭的手臂便向雅间内里去。
夭夭强撑一笑,便点头,“好啊。”转身入内,只当是自己看花了眼睛。
定然就是看花了眼吧,怎么可能另有一个流璟?流觞就在身旁,纵然面貌上隔着几年岁月,但是不应再有错。夭夭闭了闭眼睛,努力笑着望店小二,“别忘了我们的女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