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心里狠狠一疼,仿佛被钝器击中心房,痛的不敢呼吸。
夭夭抚住心口,疼得弯下腰去,手指却向后背着,一根根缠绕住流觞。直到紧紧将流觞的手握进掌心,紧紧攥住……
并非没有过怀疑,只是始终不敢相信。流觞的出现,尚在流璟没有死去之前。就算夭夭能够想到,流璟有能力死而复生,却又如何能想象,还有人能够做到两个分身同时并存?所以便本能地将流觞想做是另外一个人,尽管是一般无二的容颜,两个人的面相上终究隔了几年光阴的模样……
可是终究还是自己缺少慧眼,不能在茫茫尘烟遮蔽之中一眼便认出他来么?那么他当年,却又是如何能找到她?那年她不过三岁,容颜有别;更何况当日漫天都是桃花瘴气,他如何就能笃定那个小小女童就是她?
与他相比,自己真是颟顸到了极点。就算同样有爱,她的爱却又怎么及得上他用情之重?
“流璟,是你么,流璟?”夭夭不敢转过头去,愧见那人。只能背转了身子,哀哀轻泣。
白花花蹲在凸起的石头上,唯恐天下不乱地笑,“亏得某人想尽了办法提醒你,连王羲之兰亭饮聚‘曲水流觞’的典故都用出来当名字了,就是想要告诉你:流水可曲折反复,杯觞却辗转不变……可惜呀,花弟弟你还没想到。谁说心心相印来的?花弟弟,你没做到啊没做到……”
夭夭心里大恸,抬眼去望白花花。月色已沉没,朝阳尚未升起,天际幽蓝、崇山静寂,夭夭仿佛又看到了脑海里的那一幕场景:十里桃花里,白貔貅挑着并不赞同的眸子挑剔地打量着她……正是此时白花花的目光,正是此时白花花的不认同。
或许曾经那一世,作为流璟的朋友,白貔貅也是不赞成她跟流璟在一起的吧?可能与流璟相比,她蠢若顽石,在所有人眼里都与流璟有云泥之别,配不上流璟。可是后来白貔貅怎么会站在了他们身畔?这一世甚至不惜化作少年白花花,走来帮他们?
心中了悟了白花花的友善,夭夭便只觉心中更加温暖。就连他那故意挑刺儿的语气,也只觉直率可爱。夭夭含着泪便笑,“是啊,我真的没做到。白花花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你帮帮我好不好?”
白花花就笑,甩了甩袖子,“去!我教你跟他心心相印?那岂不是说我先跟他心心相印了?啊,恶心啊恶心啊,老子才不要跟他心心相印!就算他长得比女人还漂亮,老子也还是喜欢女人的!”
“去,谁要你教了?我们自可心心相印,就算今日尚不得相认,夭夭也早晚都会自己想通。你拿自己貔貅神兽的眼力来要求夭夭么?你这叫欺负人!”夭夭背后的流觞也如法炮制,用几乎相同的神情和语气斥开白花花。修长的手指绕住夭夭,轻声说,“咱们不理他,他是嫉妒咱们终究相聚。”
“好好好,你们相聚,我嫉妒……”白花花撅了嘴,飞身扑入空中,再度化身貔貅神兽,回眸望两人,“我先去看看他们追没追上来。你们赶紧着点啊,该说什么赶紧说。”
望着白貔貅凌空而去,在青蓝晨光中化作一点小小的白。夭夭还是不敢转过身来,只觉心痛如绞。
“夭夭……”流觞轻声呼唤,“夭夭,夭夭……”流觞握着夭夭的肩头,将夭夭转过来,在青蓝的晨光里笑着伸手去擦夭夭面上的泪,“看看我,是我啊。”
夭夭又是流泪,又是羞涩地笑,就是不敢抬起头来。
“怎么了?看看我啊。真的是我……”
夭夭吸了吸鼻子,又是一股酸意涌来,“我不敢认你。你现在看上去那么小,我总觉像是对着小孩子……”
“哈……”流觞笑开,拥住夭夭,“傻瓜,皮囊何用?年纪何妨?我就是我,这便是全部。”
“嘶——”夭夭突然低低惊呼一声。
“怎么了?”流觞担忧惊问。
夭夭却面红笑开,轻轻摇头。用掌心握了流觞的手,轻轻抚在她已经微微隆起的腹上,眨眼含笑。
流觞开始还不明白夭夭何意,待看见夭夭眨着的眸子里泛起的星光,这才不可置信地挑眉。夭夭便笑,轻轻点头,“是他在踢我了……你摸到了么?”
“哈哈!”流觞朗声大笑,掌心再轻抚夭夭的腹,“好孩子,你也知道是爹回来了,所以在跟爹打招呼,是不是?”
夭夭红了脸,眼前的流觞终究只是个十六七岁少年的容颜,看着他老气横秋地自称为孩儿的爹,夭夭便更觉脸红。
青蓝晨光里,山风静静流动,流觞搂着夭夭,掌心贴在夭夭腹上,静静闭上眼睛,听风过衣袂、春花远开。“夭夭你知道么?我能回来,也是因为孩儿。孩儿跟你在岭南,有危险环伺,所以我无法安静睡去,只想着早早归来。夭夭、孩儿,我回来了。”
夭夭含了泪,终于敢抬头直视流觞的眼睛,“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你当初好好的时候,已经出现了流觞;那么流觞与流璟,到底哪一个才是你?”
流觞含笑点头,“都是我。不过流璟在你身边的时候,流觞便只是化身,没有我的魂;待得流璟被捉入天牢,行动不便之时,我便唤醒了流觞。其实夭夭你可以回想,几乎都是在流璟不在的时候,才会出现流觞……”
“世间凡人有三魂七魄;而我与白花花这样的身份,便有七魂六魄。所以我将魂魄分在两个人的身子里,每一个依然能如凡人一般拥有三魂,便如一人被分为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