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尽去,月影重来,荻花摇曳深处,那一张绝世容颜不是流璟又是谁!
常云鹤怔住,手里长剑把握不稳,“秦流璟,怎么会是你!”
翠衫人眸光轻转,“你说我叫流璟么?怎会?我不识得你口中那人。”
常云鹤眯了眼睛,“你不是秦流璟?!那么你究竟是谁?”
翠衫人长眉轻皱,“为什么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人,你便显得如此恼怒?那个人对你很重要么?难道他真的跟我一般面貌?还有你之前也曾说,你在南越国街市上见到一个跟我服饰相同的男子,怎么会这世间这样多与我相像之人?”
翠衫人凤眸缓扬,“她分明说,我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怎地到了此地便不同了?”
常云鹤一抖长剑,“她?你说的是谁?可是夭夭!既然你说你不是秦流璟,那你怎么会还记得夭夭!”
“夭夭?”翠衫人皱了皱眉,似乎努力在想,“夭夭是谁?常兄,你在说谁?”
“你说什么!”常云鹤惊得身形一个摇晃,江水漫上来,****了他的鞋面。此时他与流璟对面而立,都是凭借术法立于水上,他心中一个摇曳自然破功,水便湿了鞋。
常云鹤此时心中惊悸,远超过乍然见到翠衫人露出流璟面容之时。其实常云鹤想到过流璟迟早会复生,流璟的身份已经是超越生死轮回,更何况当日在大秦国皇宫宗祠中,流璟那样毫不反抗便已经让常云鹤存了疑心。
——可是怎么会想到,他竟然不承认自己是秦流璟,更是已经忘记了夭夭!
那个他不顾生死都要追随的女子,那个他宁愿抛下天下、放弃自己的性命也要护卫的女子!他竟然说忘了就忘了……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都说人死会走上黄泉路,在孟婆桥前喝下一碗孟婆汤,就此前尘往事尽皆遗忘,才能再入轮回。可是秦流璟也会这样么?当年夭夭死去,他不是也坚拒喝下孟婆汤?!
“秦流璟!你又要诓我!”常云鹤怒喝。秦流璟说要放弃夭夭,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撒谎!秦流璟怎么会放弃夭夭,简直是天下笑谈!
尽管,这也正是常云鹤心中所想,不过当他真的从流璟口中听见这样的话,却不知为何,他心里竟然是愤懑比开心更甚!就像你早已习惯了把一个人当做敌手,所作所为都是要与他抗衡,却有一天忽然发现,你所珍视的人、你不顾一切想要从他手里夺过来的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根草芥——那你曾经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你曾经枕戈待旦所担负的忧心还有什么价值!
翠衫人眯了凤眸,仿佛荻花云色都从他眸底掠过,他有一丝掩不住的迷惘,“常兄你为何坚持称我为秦流璟?秦流璟又为何不能放弃夭夭?那个夭夭是谁,难道就是之前在小舟上,站在你背后那个穿了桃红斗篷的女子么?”
常云鹤咬牙,“秦流璟!你别再装了!可叹你一世聪明,怎么可能到如今还要装傻充愣!”
翠衫人仿佛用力在想,却还是摇头,“我不是秦流璟,常兄你认错人了。”
“那你是谁?”常云鹤微微扬起下颌,只觉心中淡下来。如果秦流璟一径否认,那么他自然也没必要再多坚持,“如果你不是秦流璟,你又如何会认得我?你这般相貌的,我倒是只认识秦流璟一人,不记得还另外见过他人。”
翠衫人轻轻扬眸,“我是东丹国人,名为风隐。”
“风隐……”常云鹤转过头去,看水上轻雾袅袅,“风倒是这天地之间最尊贵的姓氏,原来你依旧身出名门。”(说风是天地之间最尊贵的姓氏,是因为人文始祖燧人氏、伏羲氏都是姓风。远古时期的人间帝王也都可追溯为风姓。)
风隐一笑,“常兄,如今天下已经大乱。龙凤皆为天下皇者,既然真龙已逝,自然该由凤之一脉重整天下。常兄可愿与我凤系族人联手,共谋天下?”
常云鹤冷冷一笑,“真是让我失望。风隐,如果你肯承认你便是秦流璟,那么此时你父亲北苑王早已加冕大秦国皇帝,你自然就是大秦国唯一的皇储,若图天下简直易如反掌。却没想到你甘愿‘隐’,可是说着要‘隐’却仍旧要出而图谋天下……风隐,我此时反倒庆幸你说自己不是秦流璟,否则我真的会失望。曾经的秦流璟一世风流,不羁权势,没想到却落得你如今的模样。”
常云鹤甩手便走。走了两步还是停步,身影立在水波之上,黑色的大氅被江风猎猎扯动,“就算你不是秦流璟,我也还是也告诉你一声:方才白马素衣坠了你的背影便追,夭夭不放心你,这才央我跟来。她此时身边只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鬟,加上一位除了撑船之外再无长技的船家,她不顾自己安危,只记挂着你。却没想到,你早已不再是她记挂的人,你也不再记得她。”
风隐皱了皱眉,“她,那样记挂那个叫秦流璟的人么?可是我却根本不认得她。我的相貌真的与那人那般相像?”
常云鹤摇头便走。
风隐急忙叫,“常兄!方才所议之事,还望常兄能好好计议。我就住在桃花镇上常来客栈。如果常兄想好了,请来寻我。我会一直等常兄回音。”
常云鹤握紧手中剑柄,三尺红缨在夜风之中轻轻摇曳,“但愿你真的只是风隐。那么你我或许还有未来合作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