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御林军说完,夭夭便冷笑起来。前后因果她如何还想不清楚?
当日皇帝说捉住了段宝珠秽乱宫闱,却说流璟是拥揭发之功,看来当日皇帝根本就知道跟段宝珠在一起的人就是流璟!
只不过,皇帝不是傻子,他怎么会同时动了段相的女儿,再去动北苑王府的人?就算秦镇天是皇帝,他却也不敢同时与这两大派势力为敌!
他只下令逮捕走了段宝珠,反倒给流璟安上一个居功的美名,就是想麻痹流璟,以为他不再追究——可是当段相的势力在朝堂上一点点被剪灭之后,皇帝回头就再来对付流璟!
皇帝想杀流璟,他这个念头一直都有——或者说,此时的夭夭才猛然想到,皇帝未必是为了杀流璟,皇帝是为了抢夺流璟那个更为年轻、更为健康的皮囊!
这是深宫,密不透风的深宫,倘若有一天皇帝突然“病愈”,看上去又是当年年轻时候那样的神采奕奕,谁会怀疑到他抢走了流璟的皮囊去?他与流璟本就那样相像……
当年朱太后所说蛇形人,定然并非太后一时之说,这个偌大的宫殿里定然存在着离奇的东西!
皇帝能够占据流璟的皮囊,那么他怎么可能是人?!
若是人,他怎么会一夕老去,看似三十多岁的人,几个月之后便成了古稀老人!
夭夭努力镇定下来,扬声向宗祠内,“云鹤,你让我进去!否则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悲哀啊……她与云鹤之间的情分,原来如今只能苍白到化成一个威胁他的借口。
“云鹤,你听见我的话了吗?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会放下一切,你说会带我离开这混沌的红尘,你说就我们两人一生相伴,你说——要我给你生好几个漂亮的孩子……云鹤,你听见了吗?”
夭夭的泪流下来,“云鹤,你还记不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我说,这里就是红尘,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永远不会忘记给你的承诺,我今生今世绝不反悔,所以,我求求你,放下这一切,带我走,好不好?”
“云鹤!带我走吧,我们抛下这一切,谁的皇位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谁秽乱宫闱对我们有什么影响?我们这就走,海角天涯,我都跟你去,只求你,现在就放下这一切……”
夭夭跪倒在地上,“云鹤,我求你……”
夭夭的声声哭喊飞跃围墙传进宗祠。声声入耳,声声刺心,云鹤攥紧拳头,紧紧闭上双眼。
夭夭在说她会与他海角天涯,此生相伴;可是他却明白,夭夭这样说根本就不是为了对他的承诺,而是想用这样的交换来救下秦流璟的命!
为什么!
她能够甘愿受委屈,甘愿献出自己来,只为了求秦流璟一命!
云鹤咬牙,缓缓从腰间抽出宝剑来。三尺龙泉,寒光潋滟。剑柄上三尺红缨摇曳在夜色之中,虽然早已褪色,却是他心上永远抹不掉的那段红……
那一年看见她,他不过十六岁。跟着几个同学少年穿白衣穿行于城外阡陌,奔赴南山上的书院。天碧云轻,田野葱翠,他蓦地回眸就看见了她。俏生生穿了桃红的轻裙独自站在田野里,伸着胳膊去逗高高树上的鸣蝉。
就仿佛,他们这群攘攘说笑着走过的人都与她无关,她只专注做自己的事。甚至撩高了裙摆,干脆爬上树梢去够那只虫子。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明明那样娇俏可爱,却骨子里仿佛男孩子一般的执拗和勇敢。他便控制不住地一直歪着头去看她,就连身边的同学喊他,他都没听见。
那同学见他望着她,便急忙扯了他的衣袖,“别看她!她可是个不祥之物,多看一眼都会长针眼;如果再动心思想想她,就会被她的妖力给缠上!”
十六岁的云鹤哑然失笑,不敢相信偌大滨州竟然这样排斥这样一个小小的姑娘。
那一瞬他更突然明白,为何她能只专注玩树上的虫子,而根本将他们这些过路人当做无物——因为滨州人也那样对她。即便生活在一片天空下,他们竟然漠视她的存在!
心那一瞬便莫名地疼了。他推开同学,自己冲进田野里站在树下问她,“一个女孩子怕这样高,不怕下不来么?要不要我帮你?”
她一袭桃红轻裙坐在碧绿的树叶间,荡着钉满补丁的裤管,笑笑看他,“谁说女孩子就不可以爬这样高?谁说就算怕下不来就一定要求人帮忙?我自己爬上来,我自己开心,就算下不去,就算要摔下去,我也乐意。”
她那张小小明艳的面颊,登时便烫疼了云鹤的眼。
就仿佛一棵桃花,却不是那种栽植在庭院内俯首帖耳的桃花,而是那种盛放在山野之间,野气横溢、却也美到让人无法别开眼睛的野桃花!
他便笑,“是我错了。”
她眸子轻闪,继而忽然扬起羞涩的微笑。她拍拍手掌,猴儿一样灵巧地便从树上下来,定定站在他面前,仰首问他,“你是谁呢?你怎么跟他们都不一样?你难道不怕我么?我可是天生的不祥之物呢。”
云鹤被问得只能傻笑,“你真的会伤到我么?那我可不可以求饶?”
她便咯咯笑起来,毫无那些闺秀的所谓文静,笑得整个身子都颤动起来。那一瞬,他只觉自己满眼桃花摇曳,脑海中只有那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灼灼其华,她的笑真的是光芒闪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