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夏国相、郭壮图先后受伤病殁,马宝被图海擒住,斩首示众;高大节又在川中自杀,孙延龄中箭受创,流血过多气塞而死。吴三桂部下诸将死伤过了大半,清兵又四面逼迫。武定失守正让吴三桂惊惧不安时,又报曲靖陷落,接着罗平失陷,四处兵败的警耗迭二连三地报来,帐下将士都惶惶不宁。
吴三桂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忽然又有两个警探,一报宣威陷落,一是报绥江兵败。吴三桂顿时大叫一声跌倒在盘龙椅上。左右慌忙叫唤,叫了好一会,见吴三桂手脚渐渐冰冷,牙齿紧咬,两眼上翻,早已呜呼哀哉了。
左右顿时大乱,还是御前尉马雄有主意:“皇上已经驾崩,现值大兵临境,大位不可久虚,速即扶嗣皇帝正位要紧。”众人于是忙忙地扶吴三桂的长孙吴世璠登了帝位,改是年为永熙元年。
这时清兵已破了石云寨,直逼滇城下。马雄上城去巡逻,被流矢射中左眼,贯穿脑后,死在城墙边。吴世璠得报后吓得抖作一团,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正这时又有报清兵攻进西门,侍卫官杨顦开东门投诚。吴世璠慌忙走到后院,一把拖了爱姬云娘,七跌八撞地逃出后门,杂在百姓队里,想要逃到南门,不想又被乱兵,一阵冲散了。
吴世璠身上着了两枪,右脚又被刀伤。勉强走了一程,见路旁有一座山神庙,荒落得碧草没胫。吴世璠支持不住,只得走进山神庙内,一头倒在神前的拜台上,身上疼痛难忍。正这时一个蓬头跣足的少妇走进庙来,却是他的爱妾云娘,两人生死重逢,不禁抱头大哭。
蓦然三四个壮丁抢将进来,把云娘横拖倒拽地牵出去。吴世璠眼睁睁地看着爱妾被人劫去,心里一阵剧烈地难受,一口气回不过来,竟死在拜台上。后来有一个跟随吴三桂多年的小兵,偶然到山神庙里,见了吴世璠的尸身,不觉起了恻隐之心,就将吴世璠的死尸背负到土山边,掘地埋葬。
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至此,历史上又了结了一个曾雄据一方、傲视万众的大权贵。
追祭
其时清廷康熙皇帝已经大婚,大学士洪承畴已卒,太皇太后即太宗文皇后还在,而明朝诸王和遗臣这时多半歼尽,有未遭擒戮的也埋姓隐名。天下渐觉太平,康熙帝决定给太皇太后大派场地庆祝万寿。
那一天自然异常热闹异常隆重异常豪华,不想太皇太后在登殿受贺时,却忽然掉下泪来。康熙帝不知太皇太后为什么事伤心,忙跪在地上再三叩问,这才知道太皇太后见康熙帝给她祝寿,不免抚孙忆子,想起那顺治帝弃国,至今没有消息;并且这位母亲于顺治帝当年“五台山重会”一言,还牢牢地记着。
当年她曾揩同了八岁的康熙小皇帝,驾临清凉山。清凉寺中只有一个癞和尚,闭着一只眼,歪斜着嘴,浑身的泥垢足有三四寸厚,坐在石阶上扪虱。见太皇太后和康熙帝进寺,也不知道迎接行礼。太皇太后问他的话,三句不答两句,原来他是个半聋。太皇太后问了半晌,也没问出个头绪,只得和康熙帝四处转了一番,虽然山色如黛,松声盈耳,流水潺潺,却只是怅望了一会儿,就扫兴而归。
这时康熙帝忙传谕旨,命内侍驾起了銮辇,康熙帝亲奉太皇太后驾幸清凉山。
其时正当春初,碧草如茵,桃红似锦,清凉山麓,浓翠欲滴,花香满谷。康熙帝和太皇太后的銮辇一直到了山下,由内侍抬过黄缎绣幔的凤舆两乘,太皇太后和康熙帝改乘了凤舆。两边侍卫拥护着上山,至清凉寺前停舆。
这时寺中僧众稀少,只有师徒两人,徒弟就是那年所见的癞头和尚,还有一个是八十多岁的老僧,须发如银,状态龙钟。见了太皇太后和康熙皇帝,只说了声阿弥陀佛就退了去。太皇太后同了康熙帝在内外大殿并各处禅室中游览了一会,却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顺治帝和董鄂妃的踪迹。他们又往山林幽壑,看了些风景。林木荫翳,修篁夹道。山花欲笑,瀑泉琤琮。
回到山门前,猛见一个黄衣和尚,约有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紫钵竹杖,朱拂芒鞋,广额丰颐,目如朗星,见了太皇太后,行了个常礼,问道:“荒山野寺,何幸得太后光临,敢是来找那出家的菩萨吗?”太皇太后随口答道:“正是寻出家的皇帝,和尚可曾知道?”
那和尚笑了笑道:“皇帝怎会出家?出家的哪是皇帝?这里只有出家修行的菩萨。”太皇太后道:“什么叫出家的菩萨?”那和尚大笑了几声,把手一指林木深处说道:“瞧!那不是菩萨来了。”
太皇太后和康熙皇帝循着和尚所指的地方瞧去,却什么也没见到,只有山岚迷漫,松涛盈耳,春风袅袅,鸟声叽喳。再望穷谷中,云烟苍茫,流瀑奔茫,哪里有什么人迹。这时那个指路的和尚也早不见了踪影。
这时侍候的宫人内侍及护驾侍卫都拥满了一谷,康熙帝怔了半晌,惆怅出谷;到了谷口又徘徊了好一会,不由得嗟叹几声。而太皇太后也已泪珠盈睫,倚着一株老松怅望良久,才扶着宫女出谷。
直到夕阳西斜,暮鸦归林,太皇太后还徘徊再三,不忍遽去,还是康熙帝再三劝慰,太皇太后才乘了凤舆下山。到了山下,仍改乘銮辇,由内监侍卫蜂拥地护着辇车回宫。太皇太后坐在銮辇中,一路上还不住地洒着母亲的悲伤眼泪。
当时的名士吴梅村特诗一首,什么“双成明靓影徘徊,玉作屏风璧作台。薤露凋残千里草,清凉山下六龙来。”以咏康熙帝奉太皇太后到清凉山寻顺治帝的事。而“登崖望远柳丝丝,流水年华昼夜驰。休道禅心归也未,从今返国终无期。”则是咏顺治帝遁迹销声的。有曾见董小宛倩影的一个名士则题诗于清凉寺壁上:
妩媚窈窕气如兰,豆蔻相思意亦欢。
好似汉江神女迹,相逢只作画图看。
大明三百年
大明三百年。三百年,风云烈烈,红尘滚滚,波谲云诡,波澜壮阔,风流云散,沧桑暗然换,多少悲欢写离愁,多少血泪证兴亡。
残阳泣血,风云际会处,此间沧海又复桑田。无数轮回,谁主沉浮谁来叹兴亡?
沧海换桑田,白云苍狗须臾间,任凭刀凿斧刻,终将风化碎裂,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面对着剥蚀得锈迹斑斑,面对着风化得面目全非,谁人能不生兴亡沧桑之叹之慨!
历史常常就是这样,它被后人种种假设,如果这样,那么就不会那样。这如果的如果为什么没有产生,那是因为这就是历史。历史就是历史,它有兴就有亡,这里面没什么道理好讲。兴亡与盛衰与生死,等等,等等,等等,这全都是一个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欢迎也罢拒绝也罢,它就是这样的一个发展趋势,你笑也是这么个结果,你哭也是这么个结果。历史沧桑,红尘巨变,尽付之一叹,还复何堪言!
千秋豪气,终归于一卷书。四照山光,沧海桑田,横流世态谁砥柱。无限红尘风云,谈笑间淡入酒杯,闲坐纵论成话题。多少悲欢幻如梦,聊借哀怨化情结。窥透世间,任凭黄金满地珠玉际天,权重齐天下,而其苦乐悲欢,人人与共,到最后,红绡帐挂满蛛丝;丽人新二八,转眼就是昔日黄花。
三百年大明社稷,谁堪想最大的隐患是阉人。如今一朝沦亡,盈廷重新换。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堂皇高座又一朝君与臣。画楼高处故侯家,春满园林,东风吹落故宫花。风动空江,羯鼓劲催,降旗飘飘飐。将军赤胆,战死沙场,碧血犹化涛。君王无奈,薄命红颜枉殉命。鹧鸪怨,杜鹃啼,月如霜,词客哀吟。西宫旧事余残梦,南内新词总断肠。
百世英雄百世梦,红尘中,何人能彻悟,名与利不过是一种后文化景观。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天迈居长,人步居短。浮生沧桑犹若梦,况乃白首为功名。青山依旧小楼空,曾经弦歌花间影。
而如今,繁华落尽,剩满目荒凉,对夕阳红,叹几度沧桑,而青山依然,玉人犹自化骷髅。
任凭盛世繁华空前,到头来终是纷纷态茫茫然,如红尘大梦一场,令人枉自空悲叹,徘徊徒断肠。身后一叶寂寞舟,华发浊酒夕阳红。猛回头,看烟台云阁间,利碌纷争,红尘喧嚣,大梦氤氲,谁人更能醒?
看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又是一年春草绿,又是一个百年新纪元。天上白云恰恰自在舞,蝴蝶翩翩碧草芳花间,人间笑语欢歌从未少。
不管发生了浩劫、鼠疫、洗城、战争、地震、火山爆发还是核聚变的预演,生活还是在向前行进着,生命也还是在繁衍继续着。
尽管有过屠城流血和惨嚎痛哭,但人类仍旧向着明天坚决地发展着。
尽管人世间有血腥有残酷冷漠有恐怖有弄虚作假,更有阴谋和淫乱,不合理不人道也从未消失,但每天日升月落,冬去春又来,人们白天照样创造照样工作照样努力奋斗;夜晚来临时,人类照样相爱照样繁衍生息。
这就是生命,这就是生活,它正在成为历史!活着是不容易的。基于此,生命与生活本身就是值得肯定和礼赞的。
虽然有多少悲欢并离愁,更兼多少血泪写兴亡,盛衰与生死,周而复始,代代亦然,可是人类依然快乐地生活着,这就是一切,了不起的一切,这就是可歌可泣可赞美的历史。
花花世界,红颜终骷髅,
枉送情天恨海。
悠悠今古,爱憎情仇同,
何计恩怨悲欢。
飘渺功名,到头一场空,
空留遗事后人评。
烟云富贵,转眼南柯梦,
梦醒西楼夕阳红。
天风荡荡,方圆域无疆;
海雨茫茫,万国拜朝堂。
巍巍中华,五岳铭沧桑;
浩浩神州,江河涌流永。
莽莽华夏,天下几兴亡;
绵绵千秋,炎黄一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