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明三百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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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凄风苦雨大明亡国泪 (1)

李自成进兵代州,京师戒严。崇祯帝惶急不安,尽发内宫珍宝锞银暂充军糈,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害怕捐款助饷,纷纷装穷,以至于丑态百出……

李自成破了宁武关,总兵周遇吉与全城百姓慷然殉国难。太监杜勋等人大出城门迎拜闯兵,致使李自成兵过居庸关,直逼京城。危难时刻,山海关总兵吴三桂接到勤王诏书,却屯兵观望,看风使舵……

荆州州尹马端叙一见张献忠领兵到,吓得忙出城迎接。而两名美妓却用不同的方式反抗了张献忠,尽管她们死得如此惨烈……

张献忠占了涪州后,又进行了罄竹难书令人发指的惨酷大屠杀……

这时明廷在闯兵紧迫的攻都中,君主痛泣而朝臣无斗志,报国已无人,甚至连国丈周奎都不听圣旨了。太监曹化淳开城投降,京城失陷,祟祯帝喋血深宫,亲手砍杀了他深爱的女儿昭嬛公主,周皇后自杀……

凄凉悲亡国后,崇祯帝于煤山自缢殉国,死前留下血书,希望李自成勿伤无辜百姓,忠心耿耿的太监王承恩也把自己勒死在崇祯帝的脚下……

热泪流红:可怕的玩笑

武昌失陷的警耗让崇祯帝又痛哭了楚王一场,同时谕知兵部,调兵赴援。兵部尚书任逢龙飞檄总兵左良玉,率部剿贼。左良玉马上统部众分水道、陆路,齐头并进。

李自成听说张献忠袭取武汉,且自称西王,又铸印录士,和自己分庭抗礼,就致书于张献忠:

曹操罗汝才、老回回马守殷、千里眼贺一龙、左金玉、袁时中等,都已见诛,现屈指算来,轮到砍你的头颅了。

张献忠虽然气得发疯,可又畏于李自成势大,只得备了金银珠玉数十车去献给李自成。李自成收下宝物,却却立斩来使。张献忠忍无可忍,正要起兵和李自成拼死,忽报总兵左良玉领兵杀到。张献忠仓卒出战而大败,飞章告捷,崇祯帝大喜,下旨加左良玉为右都督。

洪承畴被满州文皇后用计骗降了清国,清军乘明军无主,多尔兖等率劲卒掩杀,明兵立时大败,总兵吴家禄等阵亡,其余将领多半被擒投诚,而二十万大兵逃散的一小半,死伤的一半,还有一小半都投顺了清军。清军乘胜进兵,宣府日危,大同陷落,关内震骇。幸而清军恐明朝大军会剿,只是掳掠,然后把掠得的轻重饷糈、金银宝物,装载了五百多车,绵亘六七十里,一路凯歌地满载而归。

崇祯帝听说洪承畴失踪,只当他是为国尽忠了,于是下谕,赐祭十六坛,并命设立专祠,春秋祭奠。并赐洪承畴才诞生六个月的儿子以国学记名,封洪承畴公爵,谥号着礼部拟颁,子孙世袭公爵;又赐承畴家中丧葬金万两,派当日还在都中的大学士李建泰和尚书方逢年为承畴主埋葬事。

崇祯帝又谕令翰林院撰成祭文,崇祯帝亲临吊奠,由大礼官开读祭文,词意哀切,一时随驾大臣以及亲王等,无不为之垂泪。这篇祭文尝载稗史:

呜呼洪卿,智冠三军。沙场血战,昼夜不分。忠心贯日月兮,义高乎云天;为国而捐躯兮,碧血犹留膻;事迹表史册兮,名当题诸凌烟;万古不磨灭兮,豪气奠于山川。哀卿济世才兮,英毅掌握师干;拒侮定内乱兮,解人民之倒悬;是国家砥柱兮,冀朝野相周旋!

嗟天之不佑兮,悲君臣之无缘。折朝廷股肱兮,殆气数之使然?怜卿遗孤雏兮,血泪沾润衣颤。风凄凄而月冷冷兮,幸无痛乎重泉;雪霏霏而云惨惨兮,其是羽化而登仙。魂缈缈兮,遗恨河边;沙濛濛兮,魄化杜鹃。

叹国事之蜩螗兮,朕心如困重闱;患萑苻之遍地兮,卿盍骑鹤而归!噫于戏!月落霜凋兮,夜色生寒;微星隐约兮,更漏敲残。卿灵不昧,魂祈来飨。哀哉!痛哉!

这篇祭文被崇祯帝用一腔热泪和真诚,读得凄楚悲怆。待到读罢,几年来的郁愤忧愁一齐涌上心头,崇祯帝忍不住放声痛哭,文武百官、侍礼下臣、宫监侍卫也个个泣不可仰,尤其洪承畴的几个姬妾更是哭得哀痛欲绝。

最后还是经内侍入请周皇后和熹宗的懿安张皇后亲自出面,才总算把直哭得热泪流红的崇桢帝再三地慰劝住了。

谁知没几个月,塞外传来消息,原来洪承畴未曾死节,而实已降清。崇祯帝懊悔不迭,当即下谕,把赐给洪承畴的爵禄谥号一一褫夺;又命毁去专祠,将承畴的家属一齐逮系进牢,家产一例入官。

于是那一番热泪流红的悲诔一篇文就一下子变了味,都下人都暗地里当作了大笑话来讲,气得崇祯帝足足嗟叹了三四天,还恨恨不已。

罪已诏

李自成自称新顺王而颁行各处的伪檄,于二月的朔日被崇祯帝接到,见上面写道:

新顺王李,诏尔明臣一体知悉:

昔汤武兴义师而有天下,周武假伐罪以承殷祚,乃知得天下者,首在顺天而得人心。从志归,则天大事定焉。今而明朝,久席泰宁,废弛纪纲。君非甚暗,孤立而炀蔽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贿通官府,朝廷之福威日移。利入戚绅,闾左之脂膏尽竭。公仆皆肉食纨绔,而倚为腹心,宦官皆龁糠犬豚而借其耳目。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朕本起自布衣,目击憔悴之形,心感民痛之痛。黎庶日沉水火,宁忍袖手坐视?地方频陷灾荒,自应起而拯援。普天率土,成罹困穷。易水燕山,未甦汤火。是仁人咸切齿痛痕,而忠义者之攘臂以起也。

朕上承天心,下顺民意,以十万雄师,效吊民而伐罪。维尔君若臣,末谕朕意,兹以直言正告,尔能体天念祖,度德审几。朕将加惠前人,不鄙异数。如杞如宋,享祀永延,有室有家,人民胥庆。章尔之孝,章尔之仁。赓嘉客之休声,绵商系之厚禄。今其诏告,允布腹心,君其念哉!罔怨恫于宗公,勿阽危于臣庶,臣其慎乎?尚效忠于君父,广贻谷于身家。

勉哉!檄到如律令!

崇祯帝看罢,颜色惨变。而伪檄传视于廷臣,都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崇祯帝于是叹道:“君非亡国之君,臣却都是亡国之臣了。”说时不由得潸然泪下,垂涕回宫。

这时外郡纷纷失陷的警信,络绎不绝地传入京师。祟祯帝批阅时,一阵阵大惊失色,什么李自成陷太原,俘获晋王朱求桂,什么张献忠陷重庆,杀瑞王朱常浩。怀宗是阅一行,叹一声,及至看完了军报,就又是下泪不止地对也只会面面相觑不发一言的各大臣说:“这都是朕的过失,卿等可为朕拟诏罪己就是了。”

祟祯帝颤抖着声音说完,就掩面入内。当天晚上罪己诏就由廷臣们写好了,呈入内廷,祟祯帝当即就让颁发出来:

朕嗣守鸿绪,十有七年,深念上帝陟降之威,祖宗付托之重,宵旦兢惕,罔敢怠荒。乃者灾害频仍,流氛日炽,忘累世之豢养,肆廿载之凶残,赦之益骄,抚而辄叛;甚至有受其煽惑,顿忘敌忾者。朕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为朕赤子,不得而怀保之,坐令秦、豫邱墟,江、楚腥秽,罪非朕躬,谁任其责?所以使民罹锋镝,陷水火,殣量以壑,骸积成邱者,皆朕之过也。使民输刍挽粟,居送行赍,加赋多无艺之征,预征有称贷之苦者,又朕之过也。

使民室如悬磬,田卒污莱,望烟火而凄声,号冷风而绝命者,又朕之过也。使民日月告凶,旱潦荐至,师旅所处,疫疠为殃,上干天地之和,下丛室家之怨者,又朕之过也。至于任大臣而不法,用小臣而不廉,言官首窜而议不清,武将骄懦而功不奏,皆由朕抚驭失道,诚感未孚,中夜以思,跼蹐无地。朕自今痛加创艾,深省厥愆,要在惜人才以培元气,守旧制以息烦嚣。行不忍之政以收人心,蠲额外之科以养民力。至于罪废诸臣,有公忠正直,廉洁干才尚堪用者,不拘文武,吏兵二部,确核推用。草泽豪杰之士,有恢复一郡一邑者,分官世袭,功等开疆。即陷没胁从之流,能舍逆反正,率众来归,许赦罪立功,能擒斩闯、献,仍予封侯九赏。呜呼!忠君爱国,人有同心,雪耻除凶,谁无公愤?尚怀祖宗之厚泽,助成底定之太功,思免厥愆,历告朕意。

这道谕旨虽然痛切诚挚,怎奈大势已去,无可挽回。由此可见祟祯帝之为国,非惟不得人,抑且不得法。寇不可抚而抚之,清可与和而不和,是实为亡国之一大祸因。推测祟祯帝的意思,他是认为流寇乃吾民也,叛则剿,服则抚,抚则安民;而清国乃吾敌也,只可战,不可和,和则怯敌。

岂不知此刻的流寇流毒半天下,人人欲得而诛之,怎么能抚?更何谈安呢?而清国远峙关外,暂与言和,也没什么妨碍。假如祟祯帝一面与清讲和,一面会师内剿,待扫平流寇,休养数年,再出师征讨关东,清国虽强也不足平。

但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崇祯帝怀宗内则主抚,外则讳和,所以造成了流寇忽降忽叛,清兵自去自来,顾西失东,顾东失西,将士疲于奔命,而全国已瓦解,这岂能不亡国?

臣民坚守皇亲志涣散

李自成又进兵代州,京师戒严。崇祯帝惶急不安,昼夜不进内宫,批答奏牍更是通宵达旦;阁臣如范景文、魏藻德等也坐守终夜,三鼓以后,内廷太监还捧着黄封到阁,外郡的警报不绝,上谕颁发更无时无之。

这时天津总兵徐标从保定入觐,对崇祯帝叩头奏道:“臣自江淮入津,道经各地,数千里荡然一空,城郭村镇不见人烟,房舍只剩得四壁,蓬蒿满目,鸡犬不闻。沿途所见田亩,未曾见一个耕田的人。外郡已成丘墟,陛下将怎样治天下?”

崇祯帝忍不住边听边下泪,随即下谕,设坛祭阵亡将士,并殉难的忠臣和亲王,宫中召僧众做佛事超度,兼祈太平。祟祯帝又令徐标师剿寇,徐标忙免冠顿首道:“仓库空虚,就是有兵,无饷也是要内乱的,怎能督师剿贼?”

第二天,由内宫发出珍宝锞银万两,着徐标收领,暂充军糈。徐标颁了兵饷,出兵往保定去了。这里崇祯帝亲自撰了一张助饷诏书,词句非常哀痛,令内监徐高悬挂各门,并命人向勋戚大珰们劝谕助饷。

皇后的父亲嘉定伯周奎家资不下三四百万,徐高领了上谕,劝周奎为皇帝首倡,助饷若干。最是鄙啬的周奎顿时脸色也如怀宗阅变奏折时一样立时惨变:“不瞒徐公公说,家乡连年荒歉,收成不好,近日来阖门连一点肉腥也不见,哪有闲钱助饷?”徐高不禁非常生气:“你是皇亲国戚,坐看国家垂亡,还这般吝啬,其他的大臣巨珰恐怕就更是要推脱得干干净净了。”周奎只得勉强捐出万金。熹宗张后的胞兄太康伯张国纪、田贵妃父亲田宠遇、袁妃兄弟永宁伯袁化也都照他的样子,各捐了万金。内监曹化淳、王之心,王永祚等家资都有千万,却只捐助两三万不等。

一些大臣和历代后妃的勋戚,深怕朝廷勒捐,故意把朱漆门墙刷黑,墙垣弄得砖歪瓦裂,以示房屋颓圮却无力修茸;又令家中姬妾把蜀锦紬衣珠钏金簪,一齐改作荆钗布裙。皇亲们多半改穿布衣,甚至多露败絮,所着的靴非破头即没底,至于头顶上的敝败,连系发丝网都改作了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