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神宗时代,杨镐兵出山海关,命辽东总兵李如柏出兵鸦鹘关,山海关总兵杜松从抚顺进浑河,开原总兵马林统叶赫兵出三岔口,辽阳总兵刘綎领朝鲜兵出宽甸口。这四路兵马约定在满州境二道关会齐,进攻赫特阿勒城。
偏偏逢着天时不好,雨雪连天,塞外人马难行,沙漠中结了滑冰,马脚践踏在上面往往连人带马翻倒。由是兵进迟缓,预定的会师期限被满洲人探知,也派人马四路阻拦。明师弄得首尾不能相顾,七零八落地不得齐集。有的在半道上败走,有的中满兵的埋伏,等到大兵到二道关,四路人马接不着力。到满兵倾国而来,仅仅一战就大败了明军,让明兵几乎全军覆没。统领刘綎身中数箭,突围无望中,仰天长叹后,拔出剑来,就向颈上一抹。
杨镐兵败让都下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山海关的警报也和雪片般地飞来,廷臣一个个交头结耳,议论纷纭。这位神宗皇帝虽昏昏瞀瞀地躲在宫里,接到了这样紧急奏疏倒也有些着急起来,忙召集了群臣筹议对付的方法。右辅方从哲力保御史熊廷弼为辽东经略使,熊廷弼果然把满洲兵直赶出抚顺去。捷报到京,神宗加熊廷弼为辽东都督兼经略使,谕令坐镇其地。
那时熊廷弼在边地筑敦煌、造象台、建警钟、置镇市、通商贾,训练兵士、筹赀集饷、修筑城池、开垦荒地,将一个冷僻的省分布置得井井有条,所以边地获得了两年的安宁。不想熊廷弼因为与廷臣不睦,被上本参劾了说什么熊廷弼本是个庸材,在边地假名增税,勒索小民,声言筑城御敌,实是误国欺君。不辨是与非的神宗由是大怒,又降诏下熊廷弼于狱。
满人闻得熊廷弼去职,又来边地掳掠,百姓惊慌失措,怨朝廷之声载满道。而新的守将袁应泰恐怕开了边衅,任满人在边地怎样闹去,他只一味地装聋作哑,于是满洲人的胆子越来越大,由从前的不敢入疆到现在的公然过界了。
尤其是在听说神宗宾天后,塞外的满人乘明朝国丧,大掠辽东金鸡镇而去。而光宗皇帝接位不到两个月又崩,努尔哈赤知道新君继统,人心必不宁,便令大将扈尔赫统领马尼刺率满兵侵略辽东。
书生出身不晓得什么军事的袁应泰虽然让人家乘虚而入,却并不知防备,只管摆他的经略架子,不期穿短褂、缚着腿、扎了头的满洲兵早四面楚歌了,慌得袁应泰拨马就拼命逃跑,到底被扈尔赫追上一刀斩于马下,然后挥兵一举占领了经略署。
接着扈尔赫令投降的明兵扮做袁经赂部下的败兵,骗开了沈阳城门,满洲兵一拥而进,就此大杀起来。沈阳总兵贺世贤力战而死,作为援兵而来的女将秦邦屏英气勃勃,铁甲银枪,蛮鞍白马,在阵后麾军直入,乱杀乱戮,无人敢当。最后她身遭十二枪,头部中雕翎箭五枝,犹下马持刀,最后僵立在城门口,尸体屹然,矗立不倒,犹如元末的那位老王爷。
满将代善带了亲兵三十名,蜂拥来到城边,见女将秦邦屏瞋目横眉,一副挺刀要和人厮杀的样儿,只是身体不动。代善在诧异中一箭射中秦邦屏的脸上,邦屏仍然屹立不动。
兵士上前一试,才知邦屏已经身如冰硬,气绝多时了。代善不由得毛骨悚然道:“这是忠烈之气不泯,所以尸身不倒。从前金兀术破潞安州,那州尹陆登自刎,尸首也屹立不动。经兀术祝祷一番,才得把尸体抬了去。咱们要夺明朝天下,应该尊敬忠烈之臣,待咱们也来祭祷一会吧。”说毕,令军中设起香案,代善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扈尔赫以下都来叩头。然后代善吩咐用上等棺木,照将军礼葬了秦邦屏,满兵这才列队进了沈阳。
辽东失陷,败耗飞达北京,可熹宗是不识字的,魏忠贤又把外来的羽毛奏章一概挪没,不肯上言。
尚书杨涟见辽东紧迫,与大学士顾慥、左光斗等封章秘密告诉成国公朱纯元,由他入宫面奏熹宗。熹宗大惊,急召廷臣商议,又把魏忠贤痛骂了一顿。魏忠贤因此而忿恨左、杨诸人,后来这些忠直之士终被魏忠贤所谗杀。其时廷臣们议定举熊廷弼为辽东经略使,补救辽东。
熹宗时代的宫中大惨案
而客氏作为后宫的“凶锋第一人”,有熹宗过甚的宠信,宫中大小事务,一古脑儿地交由客氏掌管,所以连嫔妃们也没一个不受她的使唤。
光宗皇帝的庄妃、康妃虽然一死一逃,但还有一个光宗的赵选侍居于永寿宫内,宫里内监、宫女都尊她为赵太妃。
赵太妃性情极其严厉,嫔妃们见了她,个个畏惧。放荡的客氏在和魏忠贤结缡后,常当着宫侍内监调笑浪谑,毫不避忌,惟独见了赵太妃,即使正在嘻笑,也立时就垂手敛容,不敢放肆。
一天,客氏从后宫出来,魏忠贤乘她不备,忽地拥住了就吻,客氏惊慌娇嗔,宫人们也都拍手哄笑。恰好赵太妃走过,听得笑谑声,顿时沉下脸,把魏忠贤痛骂出了英明殿后,又将客氏责骂了几句,羞得客氏满面通红,低头一语不发。赵太妃犹愤愤不息,喝散宫女后,又含怒去见熹宗,痛斥魏忠贤无礼,并说客氏是妖孽,应当驱逐出宫,不准逗留禁阙。熹宗虽然唯唯点头答应,过后不过把客魏两人骂了几句也就罢了。
淫、凶两样都做得很极端的客氏不久就让魏忠贤矫旨赐赵太妃自尽,赵太妃接旨后,恸哭一场,把当日光宗所赐的珍玩,悉数罗列于座上,拜了几拜,然后悬梁毕命。
熹宗的裕妃张氏与张皇后是同时册立的,只因她不肯阿附客氏、魏忠贤,客氏蓄恨多时,正赶上张妃怀妊数月,于是客氏就暗入谗言,说张妃素有外遇,所孕的非真帝种。谗言偏能动人心,客氏的话果然惹动了熹宗的疑心,把裕妃贬入了冷宫。
客氏又矫诏将服侍裕妃的宫女、太监都驱逐出宫,独将裕妃一个人锁闭在宫墙之内,还不许膳夫送饮食,断其水火。可怜一位受册封妃的御眷,几天后饿得手足疲软,气息仅属。正值暴雨连绵,饥饿难忍浑身无力的张裕妃挺着大肚子,强撑起身躯,用尽全部气力,挣扎着爬到宫殿的屋檐下,趴在地上喝了几口屋檐滴溜下来的雨水。然后裕妃想返回寝室,却一点劲儿也没有了,悲愤至极的她就在暴雨中宛转啼号,可此刻回答她的只有无情的冰冷雨水。
到被看守发现时,裕妃早已死于檐下了。门外看守忙去奏报熹宗,却不想熹宗竟然下谕,将裕妃的封号革去,如宫女之例,将曾与他恩爱缠绵、如今大腹便便冤屈而死的张裕妃送到西直门外净乐堂火化。
才德兼优、熹宗最爱的已封为慧妃的冯贵人,因为看不满月的皇长子被内操活活吓死了,于是就苦劝熹宗停止内操。因为内操正是客、魏所倡导并执行的,所以不待熹宗有什么表示,客、魏竟诬冯贵人诽谤圣躬。接着,冯贵人又被魏忠贤以此为理由,矫旨赐红绫缢死。
没多久,思念冯贵人的熹宗查究起他心爱妃子的死因,宫人内监们就照客魏的意思,编造说冯贵人是因为小肚鸡肠,为一点点小事想不开,就自缢而死了。大糊涂虫一个的熹宗也就糊涂事糊涂了了,却不想封为皇贵妃、居长春宫(即永宁宫)的怀宁公主生母李成妃在侍寝时,为慧妃鸣冤。更不想的是熹宗在知道了这件骇人听闻的惨剧真相后,居然毫不悲切,照旧对客、魏两人置诸不问。
哪知李成妃与熹宗的几句枕边语,客氏竟然又知道了,当然也不必奇怪,她的耳目遍布整个宫廷。客氏一听到禀报,当即就大怒不已:“这个贱女人,难道她胆敢向我树兵吗?!”到这个时候,客氏与“九干岁”魏忠贤挟持天启帝熹宗,早已到了钳制中外、睥睨宫闱的程度。
客、魏马上矫旨,取消李成妃的皇贵妃封号,接着又假传一道圣旨,把李成妃幽禁别室;同时还不忘绝其饮食,打算仍照处理死张裕妃的以往事例来对待李成妃。幸而李成妃已有鉴于裕妃被活活饿死的前车之辙,所以在壁间和檐瓦砖缝中早早地藏下了食物,这样她虽然被一禁就是半个月,却尚得活命,尽管到被放出来时,人已是憔悴不堪了。
那天没心没肺的熹宗忽然记起李成妃的好,是的,她的柔情与味道,她的可爱与娇笑,在被熹宗想起的瞬间,唤起了他对成妃的全部美妙记忆,结果一问才知道,她已被幽禁有日。熹宗与成妃一直很是相爱,作为这种爱情的结晶,成妃曾育过两个女儿。幸而有了这样一份保持到此刻的情,熹宗就向客氏求情,这样有情尚在熹宗心里的李成妃才得以被放了出来。
可客氏也不会这么便宜她,李成妃仍是被斥为宫人,迁居乾西四所,并将成妃原用之人、内府供应库管理太监李谦降迁到南海,不久,又矫旨将他杀掉。至此宫里宫外都盛传熹宗与客氏的那种见不得人的男女关系,而非仅仅是母子之情,尽管熹宗这人的恋母情结非常重,他一直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可如今的事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熹宗如何能受客氏的种种挟制到了这种地步,甚至连心爱的妾妃都不能保全,也就实在令人不解了。
六宫粉黛奇冤数毙命
胡贵人也一如张皇后素性严明,客、魏两人正想方设法如何弄死她的时候,恰好赶上了胡贵人怀娠临盆,客氏这次亲自动手,她从榻后系住胡贵人的头颈,胡贵人母子同时气绝。宫人们虽目睹却不敢声张,任由客氏伪说胡贵人是诞子难产死的。
天启帝熹宗的中宫张娘娘懿安皇后素性庄严静婉,她明察洞悉客、魏之所为,非常愤恨,每见熹宗,必痛陈客、魏的罪恶。
熹宗厌烦她絮叨,就连坤宁宫都不常进去。那天,偶然闲步进来,正见张皇后据案阅书,闻御驾到来,忙起身相迎。熹宗一看案上的书尚摊着,便问道:“爱卿在读何书?”
张皇后借题忙发挥,一脸正色地答道:“史记赵高传。”熹宗虽不读书稽古,却也知道赵高指鹿为马的著名故事,这个秦二世时的大权阉最终导致了信任他的秦二世亡国。张皇后所览之书本非赵高传,她的本意不过是想借题讽谏,提醒熹宗注意魏忠贤罢了,可昏迷不悟的熹宗只是羞愧地默然半天,就讪讪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