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串味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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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戴着自由的王冠穿行;寄托与闲情;乐音里的咖啡茶 (1)

“在春天,我四处游逛,看过了花痴之后我也想当一名花痴。但我不知道男花痴是怎样的。我从麦地逛到油菜地,从——”这是林白的文字,以前读过她的《一个人的战争》》《去年冬季在街上》《说吧,房间》等,现在享受时尚慢生活的我,有时间接续这位“女性写作”“个人化写作”的重要代表人物的中篇作品集,感觉果然非同从前。

关于个人化写作、女性主义等一直是有争议的话题,也正是因为这种争议,使我们能够在阅读中加以比较和鉴别——与男性作家,与以自虐的方式不停地涂抹着狂怪的自画像,隐私、下半身、怪戾的生活碎片的新新写手们。然而,在读林白之后,我更愿意把视角延伸至一些更加广阔和内省的领域。

总以为,对于林白说来,“前卫”的称号与妨碍道德安全的指责都无法阻碍她那种从心灵深处涌出的创作欲望,我理解那是一种本能的冲动。尽管林白的小说不时出现预言的应验,神秘的诡异气氛,隐喻的奇怪解释。但是,阅读者无法在这些小说背后找到一个隐蔽的主题结构,而在叙述平面上敞开的是种种故事的意义。惊叹,感慨,猜测,解说和补叙都一览无余,叙述中流露的全都是倾吐的快感。正是这种松弛、舒展,质地与身体和心灵吻合的文字,使读者轻盈地渗透到她的气息之中。

林白富有立体感,潮湿、温润的文字总会轻易地把我带离惯常的地域,给我以陌生的新奇。而其他同样优秀的作家们却不太能够。比如莫言《红高粱》中所描写的一切我都不觉隔膜,不感新奇。“我奶奶身高一米六,体重120斤,她总是在碾子、牲畜中磨蹭一整天接一整天”的审美标准,对我来说她可能就是我至今生活在承德的三婶儿。读林白却不是这样的心里契合,她像一个慢性子的说书人,不慌不忙地徐徐讲着故事,到了关键时候慢悠悠的呷一口茶,然后换一个视角再把故事继续下去。

林白自己承认,回望是她写作的一个基本姿态:“在我的写作中,记忆般的叙述总是像雨后的云一样弥漫,它们聚集、分离、重复、层叠,像水一样流动,又像泡沫一样消失,使我的作品缺乏严密的结构和公认的秩序。”黄麻地里的芭蕉叶,月白色的绸衣,享乐主义的女人,通向地狱之门的河流,故乡的女演员,黑黝黝的地铁站口,如此等等像一条暗河串通了林白的众多小说。在她那里,往事的某一个瞬间所携带的气味、颜色、空气的流动与声音的掠过才是最为重要的。“将某种我自己感觉到的气味,某滴落在我手背的水滴,某一片刺痛我眼睛的亮光从集体的眼光中分离出来,回到我个人的生活之中。只有当我找回了个人的记忆,才可能辩认出往昔的体验,它们确实曾经那样紧地紧贴着我的皮肤。”

意象或者故事片断是林白文学构思中的主旨。曾经我走入过一个误区或叫偏颇,总喜欢在作品里找观点、象征、思想、隐喻等,就是所谓的文以载道,而忽略了语言。可读林白的小说,我又重新对语言的重要性顶礼三分。她的极富弹性、意象、意识流且充满锐气,奔放而优雅从容的叙述语言,宛如冠军级的花样冰舞。我终于重新明白,好的小说中,内核、意义、思想什么的压不倒一切,而语言技巧才是实力。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会转向喜欢那种无病呻吟、捉摸半天不知所云的华丽文字,那是另一种好处和坏处等同于没被踩上脚印的雪地和暗夜里的霓虹灯的另一种偏颇。

觉得,读林白的人会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走进女性复杂微妙,不可思议的意识深处,这首先是因为林白提供的场景中仅仅活动着少量的男性。男人的强悍,男人的无情,男人的欲望与男人的脆弱并没有在林白的小说中得到多少表现的机会。他们总是作为陪衬,成为叙述者强化女性的影子闪回着,而女人的舞台却华丽而丰盈。“我内心总是潜伏着一股谈论女人的欲望”。林白用一种企慕加旁观的口吻谈论自己塑造的风姿绰约的女人,享乐主义,任性而又冲动,迷恋过艺术,存有某种浪漫女人的容颜和风情。她们的相貌、雍容、个性、时常倾倒了周围,她们的矜持和自信,悲哀和迷失无形地暗示了某种奇特的社会地位。而林白很少对女性作道德好恶的评判,但她却固执地为她们设置了种种无望即或悲惨的结局。哪怕一晃即逝,芳踪难觅,只留下回味的背影的神秘的女人也都寄寓了女性种种的隐密意念与欲望。而那些孤立无援,迷茫神情与突兀举止每每造成不协调情绪冲突的女性形象,则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作家自身的境况,似乎也是多数知识女性的境况,也是我最能理解的境况。

当年写小说的时候,中石油女作家冯敬兰和如今著名的铁凝指点我移开王朔、张爱玲后读些沈从文,便不可收拾地从繁华的大上海和老北京走出去,入迷和沉醉在湘西宗教的艺术的社会百态中。透过美丽、神秘的山水,仿佛看到过无数个“翠翠”,爬过无数座山,渡过无数条清澈、忧伤的河流。尤其是多年后我以旅游的名义到这些地方去玩,沈从文作品的潜入仍然激起心间不小的波澜。

我是说,当今天我走进林白或走出林白时,不知怎么变得越来越谨小慎微了。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学会以曲折迂回、怯生生的方式去体会生活和观察世界,做一个恬静、滋润,更年期迟来不显,再呆板的正剧或再拙劣的喜剧都会挖掘到感动,且戴着一顶自由的王冠,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自在穿行的人。

整日奔波在大楼和烟尘之间的我不喜欢怀旧,唯独想往清空、田野、澄净的水和朴实细小的野花。我一直认为真正的迷离之质是在那些有韵致的小山村里,树啊花啊草啊在四野或院里墙外高低错落的舒展着,蝴蝶翩翩地在柔风中起舞,炕烟土和饲养家禽牲畜的味道飘来散去,鸡和狗的叫声忽响或弱,村民投来的目光和笑平暖而厚道,一切都显出纯朴的美好。

楼外山川,知是何年图画?

望及烟雨,须看此日天堂!

偷得半日清闲的我漫步穿过卢龙县桃林口村,荡舟在青龙河畔,拾山路于青山间观古道长城,以及如卷峭壁在绿水中的倒影,情景与心境理然柔和成了一些思绪的入口。

想起了在天水草堂遇到的小服务员,瘦弱恬怯的身形和模样,客人们的任何要求她都是不声不响的完成,问什么时,声音怩喏。新来的吧?宽容和蔼的声音解救了她的尴尬,试着大点声说话你才能在城市里健康成长啊。又想起了一个采访对象,憨厚内敛,严肃刻板,知道村子里的许多沉年往事,但挤牙膏一样问一句才肯说一句。这是我认识的桃林口村人。为什么不大点声说话呢?曾经疑惑。朋友说,山里山,湾里湾,山环水绕的山居文化是其性格形成的原因。

那么是什么使我对这个小村子有了其他的更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