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明珥联系过了。果然,在网络和无线通讯上我都无法联系到他。我只有选择最原始的方式,也就是到他家里去找他。我有点犹豫,可是除了他之外,我已经没有什么门路可走。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把我当做朋友,他会怎么对待我的请求,但愿不是我曾经对待他的那样。
今天天气更加阴沉,这倒是与我此行的目的很相宜。明珥住在城市的另一边,他原先和我一样,窝在破败的边缘居住区。但是,一年前,他搬到了富人居住的地方。来到这里,我有些不太适应。色彩明亮的各式飞行器在我身边起起落落,衣着华贵、面色红润、气质不凡的富人们来来往往。我知道这里的保安在盯着我,我就像混在一群凤凰里的鸡一样明显。我极力表现出一种沉着和自定,这要归功于我受到的还算入流的教育。另外,富人们也总有一些比较叛逆的子孙热衷穿着朴素的衣服,用步行来缅怀远古的祖先,谁能取消他们装作穷人的权利呢?到目前为止,保安没有来盘问我。其实他们也用不着为我费什么心,我手无寸铁,因此基本无害,想要制服我,五秒钟足矣。我目不斜视地寻找着明珥的小楼,暗自希望这位当年的好友没有离开这里。
十七区C园东南座。我走了无数瞎道,到了午后,我终于找到明珥留给我的住址。我看见有两架飞行器停在草坪上,明珥的财发得有点大了。
可是给我开门的却不是明珥,而是一位穿着警察制服的中年人,他狐疑地看着我,我很想说我认错了门,但他身后又走出了两位同样穿着制服的警察。
我被他们“请”到了客厅。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富丽的装饰,屋子内部的循环系统让我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还嗅到了若有若无的幽香。我看见桌子上的相片是明珥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亲昵地抱在一起。
“你是什么人?”那位中年警察在我对面的真皮沙发上坐下。
我已经快速的编好了要说的话。“我是明珥的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
“我们是同学。”
警察望着我。我注意到他的一位同伴站在我身后,另一位不知道在哪里。
“你来找他做什么?”
“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昨晚我发现网络上找不到他,便想过来看看他。”
我的镇定看来取得了效果,警察看我的眼神不像刚才那般带有强烈的怀疑。
“你是做什么的?”
“我十八个月前辞掉了工作,现在在家写作。”
“你知道明珥是做什么的吗?”
“他给我说他是在做进出口贸易。”
警察哼笑了一声。然后他说:“你走吧,我们会调查你的。”
我心中一阵高兴,可是为了巩固这一成果。我问:“明珥呢?”
“怎么?你想去看看他。他在楼上呢。”警察笑得有点诡异。
其实我并不想去看明珥,我知道有警察出现在他屋里,他一定是出事了,我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警察无法对付匪帮,但对付平民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是,戏演到这里,我必须继续下去。
在楼上,我看见明珥死在了床上,洁白的床单上沾满他的血迹。他的胸口有个夸张的大洞,就像是被人用手打穿了一样。我忍住要吐得冲动,问道:“怎么回事?”
中年警察笑着说:“他可不是什么进出口贸易商人。”
我当然知道明珥是匪帮的成员,我只是好奇他到底是被仇家杀死,还是被英雄杀死。警察没有再和我废话,他们可能也意识到,用明珥的死来和我开玩笑其实很无聊。
中年警察推我出门,最后他对我说:“实际上,你不觉得你今天来找他,刚好他被人杀了有点奇怪吗,反正我很奇怪?”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然后我看见降落下一架带着警徽飞行器,里面走出法医模样的人,而另一个警察已经在屋子周围拉起了警戒线。
我原以为我对明珥的死不会那么的悲伤,可是泪水还是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死去了。
除了悲伤,我还感到万分的沮丧。匪帮中,我只认识明珥。明珥曾经试图拉我入伙,我拒绝了他。那时我还不认为自己会一事无成,而他也不过是一个小角色。当他混出头后,他离开了贫民窟,面对我的冷眼,他还是请求我,如果需要帮助的话,一定找他。有点造化弄人的感觉,我需要他时,他却死了。不过,他的惨死并没有让我感到加入匪帮的危险,相反,他豪华的住宅给了我对于加入匪帮无穷的动力。然而,现在我欲投无门,匪帮不会收纳一个像我这样毫无一技之长的废物,要知道,他们的竞争也相当激烈。
我浑浑噩噩回到破败的城中街道上,经过一辆被点燃的飞行器时,我又看见了那个黑衣人,他还在注视着我。这次我没有试图逃开,我朝他走去,如果他打我主意,我可以告诉他不要再浪费时间,同时请求他把我引荐到他的组织中去,不管是上了规模的匪帮,或者仅仅是个小团伙,甚至他就是一个人单干,只要能让我有口饭吃,就是我效命的对象。
黑衣人见我向他走去,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我来到他的面前,刚想说什么,他一把挽住我的胳膊,低声说了句:“跟我走。”
我自然没有傻到直接就由他拉着我走。除了钱外,匪帮对于人命也是有嗜好的。
“放心,我是来给你一个前程的。”黑衣人看出我的心思。“我知道你身无分文。”
虽然依旧怀疑有心理变态的杀人狂,不过,黑衣人嘴中的前程打动了我。
他七拐八绕的把我带到一间地下室中。昏暗的灯光让我感到紧张。
我们面对面的坐下。
我决定先发制人:“你这两天跟着我,就是为了给我一个前程?”
黑衣人嘿嘿笑了一声说:“两天?我都跟着你两个多月了。”
我愕然。
“我知道你最近手头很紧,这里有十万新币,你先拿去花吧。”黑衣人摸出一张卡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你得先去银行做身份绑定。”
十万新币,足够买一架最新的飞行器。我承让我的内心在被狂喜的风暴所激荡。但是钱是需要有命去花的,不然,再多也只是数据而已。我克制住自己,很镇定地说:“你还是把你的意思说清楚吧。”
黑衣人笑了笑。我很反感他的笑,这给我一种我尽在他掌握的感觉。“我是一名星探。我觉得你很有潜力,所以想和你签约。”
“星探?签约?签什么约?”我有点一头雾水。
黑衣人也有点吃惊的样子,不过,这表情一闪而逝,他依旧笑着说:“八个月前,你递交了申请,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我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周围的阴冷和刺鼻的气味让我知道我处在现实之中。确实,八个月前,我在网络上申请成为英雄。那是“惩罚军团”在招募英雄。在我的认识里,英雄都是超人般的存在,数百万的申请者中,只有身体最强壮、头脑最聪明的人才有机会中标,成为抗击罪恶的化身,成为以暴易暴的战士,成为亿万民众膜拜的偶像。当然,他们会获得巨大的收入,一跃成为耀眼的明星。当时我只是心血来潮的投出了申请,也许妄想过能有这种好运气,但并不强烈,因为好事从不会随便降落到谁的头上。我没多久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而现在居然有机会成为英雄,我的惊喜可想而知。不过,我还没有失去自知之明。“呃,我自身的条件并不突出,我不敢想象自己能有这样的机会。”
黑衣人又嘿嘿地笑了起来。“惩罚者军团认为你可以,你就可以。所以,不用有什么顾虑。”
我心动了,相对于我今天早上图谋加入匪帮讨生活,现在这样的境遇简直是天地之别。我唯一犹豫的只是很难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我很业余的问:“这是真的吗?我几乎不敢相信。”
黑衣人友善地笑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我明白,也能理解。我告诉你这一切是真的。我给一个答案吧,成为英雄的话,就意味着掌握了强大的力量,这对于社会、对于公司来说,都是一个冒险,所以我们需要对目标人物进行长期的调查,确保他是一个有良知和正义感的人,并且保证他能遵照我们的合约。你知道的,其中有很多关于保密方面,包括我们现在的会面就是秘密的,以及其他很多需要严格遵守的细节。所以,并不是有很多人可以达到这些条件的。而你是符合条件的少数人之一。所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呃,另外,虽然我们已经有了答案,可是还想听你亲口说出来,你能遵守我们公司的合约吗?”
我审视自身,发现我确实是一个有良知和正义感的人,今天去找明珥那完全是胡闹,我相信我不会同匪帮同流合污的。所以我很肯定的对黑衣人说:“我一定会的。”
黑衣人向我伸出了右手,我紧紧地握住了它。
我哼着小调,回到了家里。让压缩面去见鬼吧,我带回了新鲜可口的有机食品,还有林瓷想要了很久的化妆品,我甚至花了大价钱给她买了一束非人工制造的玫瑰花,虽然没有那么香,但是它寄托着最纯真最古老的爱。
林瓷的欢喜比我想象中还要热烈,她疯狂地吻我,如果不是急着买时装和充她的会费,她一定会和我上床好好的缠绵一番。后来,她终于想起了问我钱是从来哪儿来的。我不知道这在不在保密协议里,黑衣人后来只是告诉我明天早上等在家中,会和我联系,而他现在要赶回去汇报情况。保险起见,我说:“我和出版社签约了,他们预付了我小说的版税。”
“你不是不写小说了吗?”林瓷很奇怪地问我,她剥开我的衣服,检查我的身体上有没有创口。
四个月前,一次次的失败后我放弃了写书的梦想,开始了找工作的一次次的失败。“别看了,我可没有去卖器官。那是老早写的小说,现在他们觉得很有市场。”
林瓷相信了我,她说:“我们赶紧吃饭,吃完了,去逛街。我好久没有出过门了。”
这时我可不想节外生枝,夜晚是匪帮最活跃的时候,而且,我现在有钱,穿鞋的确实怕光脚的。搜说:“晚上我要工作,你就在网络上买你想要的吧。哦,看看哪里有合适的房子,我想我们也该挪挪窝了。”
我踌躇了片刻,还是对林瓷说:“明珥死了。”
林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没有说话,我抱住了她,感觉到她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