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过了一些日子,梅姐病情越发加重了,庄富生和母亲常住在梅姐家。前来看望的远亲近邻不断。本家嫂子也带着鸡蛋脆饼过来看了。看着梅姐虚胖浮肿的脸,听她弱声弱气诉说心中的挂牵,想着先前在一起的快言快语与办事利索劲儿,嫂子忍不住转过脸去抹泪。
“麻烦你们——都——都来看我,谢谢——啊——”梅姐感激地说,“我——我这——病,好不——了了。”她牙关已紧,说话吐字都吃力起来,“你们都——都要——当心,不要——不要——太刻苦自己噢。”
嫂子转过身来,握住梅姐的手,使劲点头,含泪安慰:“不要这样说,继续吃药治疗,慢慢会好起来的吧!”
母亲要准备一些吃的招待嫂子,嫂子不肯,坐了一会就走了。梅姐目送嫂子离开不久,秋萍和婶子又过来了。
“今天真也巧了,前脚走,后脚到。刚才可碰到梅姐本家嫂子了?”母亲见了,问道。
“就遇到了呢!”秋萍婶子道,“站着讲了几句话,看看天不好,她要赶回去收场上晒的东西呢。”
母亲引婶子、秋萍到里屋,又拿了张凳子到梅姐床前,让婶子、秋萍坐。
“妈,你坐,我再去拿。”秋萍谦让,转身到外间又端来一张。
“梅姐,近来身子好点吧!”坐定,婶子亲切地俯身握住梅姐的手问道。
“谢谢——你们——又——又来——看——看啊,好——好不了——了……你们都——都要——注意,不要——不要——太刻苦啊!”梅姐从紧咬的牙关挤出断续的字句。
婶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忧戚的眼神饱含无限爱意,动情地说:“无论怎样,该治还得治,营养不能少噢,我和秋萍给你带来了刚煨出来的老母鸡汤,还热腾腾的呢,喝一点吧!”
梅姐点头,秋萍过去扶梅姐坐起,婶子用调匙舀着往梅姐口中送,无奈牙关紧咬难开合,也只是勉强喂了几口。秋萍婶子默然无语,轻轻为梅姐擦拭嘴角;秋萍放梅姐睡下,想到梅姐过往许多好处,一时情动于衷,难以自抑,转身到外间拭泪。
梅姐吃力地抬头,母亲明白她要看孩子,就让四个孩子过来。梅姐看着她们,流泪不止,转头望向富生,富生明白其意,心痛万分,流泪颔首,说:“梅姐放心,我和秋萍一定会尽力照顾好四个外甥女的。”
看梅姐越来越衰弱,母亲整日守在身边,村里人关心,陆续有人来帮守夜,预备张罗后事。一天晚上,顾根子也来了,众人皆感诧异:“你怎么来了?”顾根子道:“我怎的不能来?早年单身时,梅姐没少关心,一直帮介绍对象,只是没有成,我打心里真的很感激呢!”
庄富生请他坐下,与交谈,问起老婆情况,他说:“老婆走了,怎么也找不回来。公社算是照顾的,帮我安排了个工作,在农机厂上班,踏三轮车,有时要拉材料,有时候去送货,到处跑噢!”
“那还不错,有工作了,比挣工分要强得多。”庄富生为他高兴。
“钱多也多不了那里去。社办企业,你知道的,工资真高了,谁还愿意种田去?”顾根子吃了几天公家饭,口气一下大起来了,“到是经常出差到处跑,长见识呢!”
“哦,长见识,不错啊,有什么新闻,说出来大家听听?”有人笑问。
“最近去了一趟无锡,听到有人传出惊人消息,说北京那四个人被逮起来了!”顾根子果然抖出了重要新闻。
“啊!真的么?这可不是一般消息噢,不会的编出来的吧?”众人不敢相信,一齐静下来,听他说。顾根子压低声音,讲了听来的情况。众人听之,心中暗喜,有人说,“早就看这几个人不顺呢……”
“妈,妈,您醒醒啊!”说话之际,房里面突然传出梅姐几个女儿急促的喊叫声。大家赶紧到房门口看,见梅姐缓过气来,看着孩子,泪流不止。好一会,叹了一口长气,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说:“有、有一个……心愿……我没、没有……了啊……,去、去看……三章,没、没去……成噢,不知道……他、他葬……葬在……哪里,怎么就……不明不白……离、离、离开、开……了啊!”众人伤心,都默默流泪。
庄富生知道,当初得知三章噩耗,最终却没去成重庆,这是梅姐终身的遗憾,心中永远留下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