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春夏之交。
4月25日,一个原本风和日丽的日子,首都北京突然发生“天目功”练习者围攻中南海的严重政治事件。由此,党和政府与“天目功”之间的斗争全面展开。
得知这一事件的发生,张成祥既感到庆幸,又感到不解。庆幸的是早在半年之前,他便和同事们着手展开了对本市“天目功”练习者的摸底调查工作,掌握了他们的底数和有关情况;不解的是为什么这么重大的事件发生之前,上层居然一点情报也没有,而且没有任何防备措施。由此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此前他和陈甸关于上层对“天目功”外松内紧的判断是不准确的;由此他也看出,在这个问题上有些基层掌握的情况并没有得到及时上报,高层并不掌握。由此他也看到了,我们的信息情报部门长期存在的严重不足:报喜不报忧。这些都是需要警觉和改进的地方。
事件发生后,省委根据中央统一部署向各市市委发出密码电报,对如何应对和处置“天目功”问题作出部署,提出要求。省委要求各市,要在第一时间了解掌握本市辖区“天目功”练习者的最新动向,防止他们以“护法”、“讨说法”等为名聚集滋事,严防他们群体性进京到省聚集上访。同时要求各市尽快掌握辖区“天目功”练习者的人员、组织状况,进行全面布防,并根据中央要求做好宣传工作和后续帮教转化工作。
根据省委密码电报精神,省公安厅也向各市公安局下发密码电报,对落实中央和省委指示提出具体要求。
接到公安厅密码电报和市委领导指示后,如海市公安局立即投身与“天目功”邪教组织的斗争中,邱局长、张成祥亲自在指挥中心坐镇指挥,局机关全体干警连夜上岗。他们通过各基层派出所,进一步核实此前掌握的情况,了解到“天目功”练习者准备第二天在市委大门前聚集抗议的最新情况,然后,将此情况报告市委。
市委领导连夜召开紧急会议,要求各基层党组织立即行动,逐人逐户做“天目功”练习者的工作,让他们不要参与非法聚集活动。公安局根据市委领导的要求,采取了三项有针对性的措施:对全市各辅导站站长逐一做劝解工作,并进行严密监控。在市委门前严密布控,并调来部分防爆警察协助开展工作。组织干警到火车站和汽车站进行查堵,严防“天目功”分子进京到剩
由于消息准确,措施有力,“天目功”骨干分子在如海市组织的首次大型聚集活动以流产告终。
当天深夜,省委利用公安专网召开电视电话会议,各市首先汇报本市辖区“天目功”组织和练习者的有关情况,处置“天目功”聚集滋事的情况,“天目功”组织最新动向,存在的主要问题,以及下一步的工作措施。由于事情来得很突然,很多市对“天目功”问题的严重性认识不到位,情况了解不多,底数不清,措施不力,更有的市当天发生部分“天目功”练习者聚集滋事和进京事件,工作非常 被动,受到了省委领导的严厉批评。如海市的情况恰恰相反,他们的汇报材料,资料翔实,数据清楚,从全市练习者人数,到分布情况,到组织情况,以及他们的最新动向,都非常清楚,下一步的工作思路也很清晰,针对性非常强,得到了省委领导的好评。
省委电视电话会议结束后,市委领导直接在公安局电视电话会议室召开会议研究贯彻落实措施。会上,市委书记对公安局的工作大为赞扬,称赞他们把工作做在了前头,体现了高度的政治敏感性和政治责任感,要求其他部门要向公安局学习,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意识,站在与“天目功”斗争的第一线,坚决杜绝“天目功”聚集滋事和进京到省上访。
当市委书记赞扬公安局工作时,邱局长说,都是我们局分管治安的张成祥副局长政治敏感性强,从去年下半年,我们就着手开展对“天目功”练习者的调查工作。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我们当时的判断是准确的。市委书记当即表示,像这样忠诚于党的事业、政治责任心和敏感性强的同志,我们要格外重视,加大培养力度,让他发挥更大作用。
那些日子里,市公安局彻夜灯火通明,张成祥和他的同事们为妥善处置“天目功”问题不分昼夜地工作。于此同时,张成祥还要抽时间投身“第二战潮——做好家父的控制和劝说工作。
看到“天目功”围攻中南海的新闻之后,张成祥第一时间把电话打到家里,是母亲杨素樱接的,张成祥语速非常急促:“娘,俺爹在家吗?”
“他不在,出去了,可能去练功了。”
“你快把他找回来,千万不要让他再出去了!”
“出什么事儿了?这么着急?”
“‘天目功’闹事了,他们在北京围攻了中央领导办公的地方。”
“为什么啊?闹这么大,会不会被抓起来啊?”杨素樱感到了问题的严重。
“电话里说不清楚,等我回去再说,你先去把俺爹找回来,无论如何不要再让他去了。我现在很忙,等抽出时间就回去。”张成祥说完便扣了电话赶去会议室开会。
杨素樱是在健身花园找到张志善的。当时,他正和功友们聚集在一起,谈论什么事情。看来“天目功”围攻中南海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好像在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杨素樱知道张志善的脾气,如果按儿子的说法,根本就不可能把他喊回来,于是便想了个理由:“老头子,我们家电源总冒火花,你快回家看看吧。”
张志善一听不好,赶紧跟着她往家跑:“你没把总开关关掉吗?”
“我不敢,我害怕。”杨素樱给他编起了瞎话。
等跑到家里,张志善看到一切都很好,电源一点问题也没有,便责骂杨素樱骗他,边骂边往外走,杨素樱一把将他拉住:“‘天目功’都出事了,你还要去,我告诉你,你要再去,我就死给你看!”说完,杨素樱跑到厨房,拿出了一把菜刀。
张志善一看老婆子给他玩疯的,于是便停下脚步。
杨素樱带着哭声说:“整天练个什么破功,一天到晚也不着家,早就不让你练,像魔道了一样非练不可。这下可好了,北京那一帮作大了,看看你再掺和,早晚要出事儿0
张志善听了,恶狠狠地说:“臭娘们儿,你懂个屁!”
杨素樱看到丈夫真生气了,便不再说话。
张成祥把单位上的事情布置停当,便开车直接回父母这里,路上他通过电话已经知道母亲把父亲找了回来,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不过,如何才能做好父亲的思想工作,劝他不要再参与“天目功”的活动,并且做到今后不再练了,张成祥感到很是头疼。因为他知道,父亲性格固执,而且不是一般的固执,何况凡是练“天目功”的人又都格外痴迷。
到了家里,张成祥直接和父亲开门见山:“爹,你肯定知道了,‘天目功’在北京闹事了,以后你坚决不能掺和那些事儿了。”
张志善阴着脸说:“人家那不是闹事,是要求给个说法。”
“都把中南海给堵了,向中央示威,不是闹事是什么?”
“你是官场上的人,当然这么说。”
“事实就是这样,与官场不官场没有关系。今后,你再也不能练功了,否则会出事儿。”
“练功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张志善态度依然坚决。
“练功是自由,可是聚众滋事就不是自由了。”
“我不掺和那些事儿,我只想强身健体。”
“强身健体练什么不成,为什么非要练‘天目功’?你改练太极拳不行吗?”
“我愿意,你管不着,只要我不违法,想练什么就练什么,这是我的自由。你们公安管得也太宽了吧。我告诉你,你在外面管别人可以,别想管我!”
“好,我发现你说的有些道理,练功的确是人的自由。这样好了,我也跟你练好吗?我到要看看,这功到底对人有什么好处。”
张志善听了,信以为真:“真的?你真的要练?我告诉你,这功,你不练练,真的体会不到它的好处。”
张成祥说:“我到真想尝试一下。”
“好,咱们这就走,去健身花园,那里有很多功友。”张志善起身要走。
杨素樱过来:“怎么?你们俩一起去练?儿唻,你也疯了吗?”
张成祥说:“娘,你放心,我只是陪他去看看。”
于是,张志善和张成祥父子俩一起出了门,张志善从前面带路,他走到哪里,儿子就跟到那里。
等到了健身花园,看到老头子后面跟着身穿警服的公安局长,所有人都露出诧异的目光。张志善向功友走去,人家看了,纷纷躲开。张志善这才发现问题的所在,他让儿子快回去,不让跟着他。但张成祥始终跟着他不放,他走到哪里,儿子就跟到哪里。
“你别跟着我!”张志善急了。
“我没跟着你,我只是想往那走。我往哪里去,是我的自由!”张成祥拿出张志善的话堵他。
张志善无奈,只好掉头回来。
张成祥临回公安局之前,再次劝张志善:“爹,无论你想通想不通,以后别再去练了,算我求你了,为了你好,也为了咱这个家。”
张志善默不作声。
张成祥在门口专门给母亲作了交代,一定要看住父亲,不要再让他出去了。他要再出去,一定要想法拦住他,不行就给我打电话。
回到公安局后,张成祥一直对父亲放心不下,只要有空就给母亲打电话,问问他是否又出去练功,好在父亲真的没再出去。
等张成祥再次回家时,父亲已经改变了自己的策略,他虽然不出去练功了,但一个人在家里练,这可难为坏了杨素樱,怎么办?她一愁莫展。
张成祥再次开展对父亲的说服工作:“爹,你说‘天目功’不是闹事,电视和报纸你看了吧?你看看《XXX其人其事》那篇文章,你所谓的教主,不纯粹一个政治骗子吗?你说练功能强身健体,可你看看有人都把自己的肚子剖开了,这不是骗人吗?”
张志善冷冷地说:“你怎么知道电视上不是骗人?”
张成祥没想到老爹会这样反问,他也反问道:“你是相信‘天目功’,还是相信我和俺娘?难道我们还会害你吗?”
张志善一言不发。
张成祥走后,张志善依然没有放弃在家里练功。杨素樱也拿他没有丝毫办法。这期间,张志善的功友曾多次上门或打电话找他,都让杨素樱以他再也不练了为由挂掉电话或拒之门外。
于此同时,街道社区按照上级部署,开展对“天目功”练习者的教育转化工作,实行逐人结对子的方式,而张志善的帮教人恰恰是他的亲家李世远。
李世远来家之前,曾和女婿张成祥通了一次话,询问了他父亲最近的情况,问他该从哪里下手。张成祥说,他现在倒是不出去练了,但一个人在家里练,这也不行,必须想办法让他彻底放弃。可是,我想了这么久,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不知道你有没有成熟的想法。
李世远说,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我先和他谈谈,见机行事吧。张成祥说,这样也好。
李世远到了他们家里,张志善一改往日的客气,坐在那里冷冰冰的,一言不发。
“最近怎么样?身体好吗?”李世远主动和他搭话。
“好个屁,练个功也不让练。”
李世远搬个凳子,坐到张志善跟前:“我说亲家,我知道,这些年,你们家发生了很多事情,你受了很多委屈,很不容易,精神压力也很大,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没必要去练‘天目功’埃”
张志善说:“我家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可你经历的也不少埃我问你,这些年,是比以前富裕了,有钱了,可你感到生活真的比以前好了吗?”
“你说的是实话,可是,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就练‘天目功’啊?”
“‘天目功’为什么不能练,我在自己家里练,又不招谁惹谁,我建议你没事的时候也练练。”
李世远就这样败下阵来。
还是杨素樱有办法,有一天,他趁家里没人的时候,对张志善说:“我告诉你,你别不识好歹。你若再练功,我就和你二儿媳妇一样,找根绳子,到大槐树上吊死,帮你‘上层次’,‘求圆满’!”
杨素樱这句话,让张志善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一颤。
连续一个星期,张志善不再练功了,杨素樱以为她的办法吓唬住了他,可是一周之后,张志善又有了新对策,他采取了“三不主义”:不出门、不说话、不吃饭,玩起了绝食。
一连三天,张志善滴水未喝,粒米未进。
李世远来了劝说,无效;王晓岚来了劝说,无效;李小叶继续劝说,无效。张成祥也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第五天时,杨素樱把久未回家的二儿子张成武叫了回来。
自从妻子蓝芃自杀后,张成武感到无脸见人,从此不敢回来,一个人搬到了公司居祝杨晓丹也知道是自己害死了蓝芃,深感自己罪孽深重,再也不提和张成武结婚之事。几个月之后,杨晓丹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自己一个人抚养。有时候,张成武派秘书给她送些钱去。
张成武知道老爹的症状之后,并没有给他讲什么大道理。他说,老爹,蓝芃死的事儿,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家人。这两年,我深感罪孽深重,也想解脱,寻找精神寄托。早在半年前,就有人劝我练“天目功”。可是,我最终没练,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张志善闭着眼,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并不回答。
张成武也不想听他回答,一个人继续说,杨晓丹生下你孙子之后,曾回东北老家住了一段时间。孩子的姥爷也练“天目功”,孩子有一次生病,很严重,杨晓丹要带他去医院,可他姥爷死活不让去医院,说不用吃药打针,说是他给孩子施了功,很快就好了。杨晓丹最初还真信了他的。结果,孩子的病越来越严重,到后来,呼吸都很微弱了。
讲到这里,张成武看见老爹的眼睛似乎动了一动。还好,亏了一位邻居是医生,发现孩子生命垂危,立即带他们去了医院进行抢救。医生说,孩子再晚来半天,就没命了。你知道吗,到现在孩子还留下后遗症。他妈的“天目功”!我恨死他们了!
说完,张成武掉头就走了。
一天之后,张志善开始喝水吃饭,从此再也不练“天目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