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坐车先走了。
再等班车至少要十五分钟。老头怕赶不及,当机立断去坐专线小巴618号,直接到天水围北天恩村。“或许路上还能遇到,盯紧了。”老头誓要把支票追回来。峻桐帮美凤拿药。老头对美凤说,要不你们留在深圳,我一个人去没问题。美凤笑笑,摆摆手,“不必了,大红跟我五十年的朋友了,走到这一步,我没有理由不继续看下去,而且我们一直以来都在一条船上不是吗?同舟共济,同车共坐,走吧。”三个人快速上车,一会,车开了。刚巧遇到这班司机脾气急,油门踩得大,一路追过去,追上大红不是没有可能。美凤摸出三根火腿肠来,给隔座老头一根,又回头给峻桐一根,“脑子也不好了,才想起来有这东西。”老头帮美凤剥了肠皮,三个人随意吃着,像是在旅游。美凤问老头,这么长时间你跑哪去了,当初被亲戚带走,是谁做的。老头咳嗽一声,说金顺被大红举报之后,她跟我透了底,我也认为确实该隐蔽一段时间,所以演了这么一出戏。
美凤不计前嫌,笑笑,“你演戏倒好,可把我们吓坏了。”
老头憨憨地,“大红和艾瑞克其实是被抓进去那位在海外的洗钱线索,只不过艾瑞克也参与在内地的投资,老爷子给他们批条子,他们转手再卖,在内蒙四川还有贵州都有交易,只不过,严查之后,艾瑞克的利益被牺牲了,他差点破产。”美凤说大红跟我说是在国外开理财公司,经人点化才回来的。
“点化?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老头略不屑,“艾瑞克和大红根本不是合法夫妻你信么?大红只是艾瑞克的员工,艾瑞克和她假扮夫妻只是因为大红是个上海人对上海熟悉,她能帮他挖出尹子玉和后面一系列线索进而拿下巨款,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老储她……”老头说不下去。美凤说老储的事是意外。
“那也是间接谋杀!”老头激动,“都不是好人!”
座椅背后,峻桐的声音忽然飘到前头来,“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
小巴疾驰,颠簸了一下。
美凤和老头回头看峻桐。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有的只是善恶的尺度,”峻桐依旧冷静,“艾瑞克资助贫困地区的儿童二十年,我也是受益者之一。”
“那是因为他内心不安!”
“二十年前,他还只是个普通的小职员。”峻桐苦笑笑,“我之所以肯帮忙,一个是因为报恩,另一个是因为我跟子玉的孩子有过太相似的经历,我甚至是恨那个人的,就像我对尹子玉一样,恨到在她肩头扎一刀,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
美凤伸手捉住峻桐的手,无声安慰。
峻桐继续说:“我后来不帮他一个是因为他们的确越陷越深,再就是因为……因为我见到了真正的善良、美好,我跟老爷子不同,我不是正义的使者,但我只想守护值得我守护的人。”
美凤眼泪婆娑。老头不说话。
一个超车。和大红的车几乎并排行驶。
眼泪立即收回。
美凤看到临窗的大红,朝他们冷笑笑,拉上了窗帘。大巴再度领行。峻桐也收回感伤,说如果下一站我们提前下车,等大巴来了,我们再上大巴就能捉住红姑。老头说问题是大巴在前,小巴在后,除非小巴能赶上去。美凤说我来试试跟司机沟通沟通。老头拦住,说我会粤语。美凤好奇,说哪里学的。老头来不及解释,只说过去在香港待过半年,说着,就上前跟司机沟通。峻桐问,要不要给钱。美凤说,人家走的不是我们这个路,人家是阿sir的路。一番说道。司机果然加速,几次踩油门,眼看就要追上大巴。其他乘客不愿意了,抱怨声不绝,还有要投诉的。司机只好松油门,三个人的计划无法实现,但好在小巴已经在望了。青麟路,大红突然下车。小巴开过去,美凤他们才发现,连忙请司机停车,匆忙忙下车,跟着追,天黑,看不到踪影。
老头想了想,“道理上应该是往兆康站去了,走西铁线。”
深圳反洗钱中心,工作人员迅速操作,“男姐,查到操作员的线索了。”陈若男解放抱着的双臂,“查地址,我们过去。”
“庄家好像在用新的转移手段。”
“什么手段。”
“小额快速转移。”
“先查操作员地址。”
工作人员迅速操作。
深圳布吉,半山上,一幢民建大楼,陈若男带着一票人往里闯。一楼,房东拦住他们,说来这么多人干吗的我们这里没有房子往外租了。“警察。”若男利落出示证件,一挥手,人往上冲。九楼,敲门,里头人问是谁。“送快递的。”若男说。里头的人说稍等,又嘀咕,说怎么现在都用女快递员了,真是用工荒了。门开条缝。一众人破门而入。年轻男子还要挣扎,却被若男一把按住了,对同事,“隔壁楼还有站点,这边交给我了。”
丽都酒店。子玉和宫良站在房间里,背对着背。子玉在收拾东西,合上箱子,语速很快,“阿良,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能保多少是多少,资金已经转出来一部分,够我们用一辈子了,走吧。”
“不行。”宫良坚定地,抽烟,“你走吧,我不能走。”
“你不走我怎么走?”子玉着急,“说了一起走,那就一起走啊。”宫良说我不能背叛主公。子玉跺脚,说都什么时候了,还主公长主公短的,你那个主公已经进了深牢大狱,搞不好永世不得翻身,你陪他死?现实吗?阿良,面对现实吧,你累了这多年,不该过几天逍遥的日子?
阿良说正因为主公在是深牢大狱,我才必须守护好这笔资金,这是东山再起的基础,峻桐过来了么,你们一起走。
子玉说他还没过来,我得回深圳找他一趟,支票在我这不安全,你先拿着,明天就去汇丰兑了。
宫良和子玉拥抱了一下,开门走了。她打算搭乘最后一班车。
有人敲门。宫良去开门。是两个人,男的,一个四十上下,一个三十出头。
年长的出示了证件,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宫良先生,你现在需要跟我们走一趟,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成为呈堂证供。”
香港的夜,酒绿灯红,可这一切似乎与他们无关。
他们陷在心的深牢大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