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包，大红很兴奋，说拦住了拦住了。手舞足蹈。
“拦住什么了？”美凤一个人在家。
“拦住宫良了。”大红说，“艾瑞克动用了全部关系，把宫良试汇的一百万拦住了。”美凤问：“有人愿意接收了？”大红说上海的有几个散庄家想运作试试，他们根本扛不动。又忽然小声：“这可不是笔小钱。”
大红鬼头鬼脑。美凤说：“说吧。”她讨厌大红这样子。
伸出十根手指头，大红比了比。美凤试探，“一个亿？”大红说，注意你的想象力。“十个亿？！”美凤吃惊。大红说起码这个数。美凤说你哪来的消息。大红说艾瑞克做这个的，朋友多，接活前不要问问担子多重？美凤说现在怎么办。大红问子玉呢。美凤说昨天就出去了。
“去做宫良工作了？还是去私奔了？”
“说话别这么难听。”
“试了这一回，我觉得宫良该回头了，”大红很有信心，“不是我们非要怎么样，十个亿，什么概念，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用愁了。”美凤说十个亿又不是你的，而且数额那么大，怎么操作。大红说，十个亿虽然不少，也架不住人多力量大，内地一年流出去上万亿，不缺这十个，这就叫渠道，真的，不怕姓宫的不跟我们合作，再不合作，咱们一举报，呵呵。
大红怪笑。美凤说，钱是合法的，举报有什么用。大红说，凤，人有一种非常重要的能力，叫综合分析能力，这要求把所有的信息综合起来，然后，总揽全局，做出判断，行动。
“什么全局？”美凤说，“现在的全局就是，我们的人一点点变少，情况越来越危急。”大红说，你以为是因为我们的逼迫和一记莫名飞来的子弹就让深藏在修行之地的宫良幡然醒悟，决定转移资金了么？据说“老爷子”进去之前，早都帮他们办好了移民，宫曹安三个人之所以迟迟没走，是还对老爷子的处境存有幻想。只不过，最近这个幻想破灭了，死缓，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还有什么想头？不走也得走了。”
有人敲门，大红去开。金顺站在门口，眨了一下眼，俏皮地，“别来无恙。”大红愣在原地。
金顺先进去，直接给美凤一个拥抱。
美凤关切地，上下打量一番，变化不大，也没像受过苦。“从哪回来的？”美凤问。金顺从怀里掏出护照和身份证明，打开，都是印尼大使馆签发的。美凤又问看到峻桐没有。金顺诧异，说没看着，他去哪找我了。美凤忧心，她考虑峻桐的“失踪”需不需要报警。大红朝美凤使眼色，跟着就说有事先走。
美凤心领神会，大红想让她保密。她懂，何况眼下金顺回来的突然，不得不防。大红迅速撤退，金顺问，怎么这么就走啦，别是躲着我吧。大红一缩脖子，闪出去了。
金顺对美凤，“董老师，峻桐没回来，我住你这行吧。”美凤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晚上一起吃饭，金顺非下厨做。说憋久了，难受，沾沾人间烟火。“您指导。”金顺对美凤笑了一下。
用家里的存货炒了几个小菜，行云流水，不过是普通的家常菜，西红柿炒蛋，干螺肉炒圆白菜。金顺说：“听说峻桐喜欢做炸羊尾。”美凤口气悠长，说是老家带来的手艺，还做过生意，嗨，感觉是好久的事了。
菜上桌了。看着不错。“你在国外还练这个？”美凤问。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时候，我还没拿笔就拿锅铲子了。”金顺说，“不过我不喜欢做菜，女人为什么永远要围着锅台转，女人也应该有自己的事业，活得轰轰烈烈一点。”
美凤一笑，“如果六十年前我能有你这个觉悟就好了。”
“时代不一样，董老师已经做得很好了。”金顺把饭盛来，“有几个这个年纪的女人，还能像您这样，怎么说，轰轰烈烈？”
美凤说不过讨人厌罢了。
“董老师。”金顺夹了一块圆白菜放到美凤碗里，“您是好人。”这话美凤觉得意外。“好人也可能做坏事。”美凤说。
“老爷子跟我一天被带走的？”金顺换了个话题。美凤精神一抖擞，这是她密切关注的。她答是。
“我们里头出了贼了。”金顺说。
“老头子安全不安全？他现在怎么样？”美凤胡乱问。金顺说我怎么会知道呢，不过我猜应该没事，只是暂时被保管起来了。
“保管？”
“你觉得老爷子聪明不聪明？”
“这……还算行吧。”
“身手呢。”
“在他这个年纪算好的。”
“侦查能力呢。”
“还不错。”
“这样一个警察式的人物留在身边当然不安全，所以，被转移了。”金顺两手一摊，“不用问我都知道，真正的大戏要开始了。”美凤说你怎么知道。金顺说我也是刚进门知道的，看到了大红女士的表情就知道有事要发生。“峻桐呢？”美凤不顺着说，只问自己感兴趣的，“他怎么样？他去找你了。”金顺说我的董老师，听你这么说好像人都是我扣起来的似的，我自己都是废了好大唇舌，印尼使馆给我解释了半天，才允许我暂时留在中国。我就想，赚笔钱再走，怎么样，帮我引荐一下。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美凤吃菜。
金顺说：“董老师，跟大红老师说说，你们这个行动需要我，资本转移可不是闹着玩的，国家查得多紧你知道么？这对国家来说有多大的危害你知道么？必然是全力封堵。”
美凤说能有什么危害，本来钱就是自己的。
金顺放下筷子，徐徐道：“大规模的资本转移会导致金融不稳定，利率、汇率都会有大变动，引发震荡甚至金融海啸，资金逃走了，国家的生产能力也会受影响，进而削弱国内的税基，降低国内的投资能力，增加外部融资的边际成本，削弱混合经济制度的合法性。中国还是个发展中国家，资本一旦外逃，后果更加严重，国家的净资产减少，国民的收入会减少，贫富差距变大也会增加社会的不稳定性，而且国内一旦发生金融危急，资金外逃就会成为压倒国家金融体系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我们手头要做的事情，危险系数很高，需要我这样的高智商人才加入才能化险为夷。否则，逃不过公安布下的铁篱笆，最后肉只能烂在锅里。”
美凤也放下筷子，“听不懂你说什么，嗳，我说，小小年纪你怎么懂这么多？”
金顺拿起筷子朝天一点，夹了一块西红柿，“学习，终身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