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站着两个年轻小伙子,一个是疤瘌,一个是峻桐,是美凤把他们带来的,来帮卢小姐搬东西。
一会,卢小姐从楼上下来了,穿着居家睡衣,并不讲究。美凤简单介绍,卢小姐没正眼瞧两小的,只问力气使不使得上。疤瘌连忙说,力气大着呢!跟着秀了一下肱二头肌。峻桐不说话,他瘦弱单薄,但一双眼睛灼灼有神。
先从小屋开始搬。搬了一会,大家才大致明白卢小姐的用意,她的搬东西,有点类似调整风水,家里家私摆久了,就要换一换,可是美凤又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卢小姐的“换”毫无章法,无非就是每个家具挪动一小格,她自己则拿着个扫帚,扫一圈地板,再用脚跺一跺。至于家具摆放,她似乎并不要求美感。
遇到分量重的家具,比如一个柜子,打开,里面装满了各种各种青铜铁器,还有刀枪剑棒,或许是老爷子的收藏。太重。推是推不动了。“要不把东西先拿出来?”美凤说,“调整好了再放进去。”
美凤认真负责的态度令卢小姐十分满意。
那就拿。满满一柜子铁器,少说有几千斤。峻桐和疤瘌小心翼翼一个一个取出,放好。屋角堆出一小座山。
再推柜子。合力,喊号子,终于推动了。卢小姐又去检查店面,扫一扫。峻桐、疤瘌和美凤都满头大汗了。忽然,老头子进门,快速跑到剑堆里,操起一把就舞起来。众人皆吓了一跳,卢小姐躲在柜子后头。美凤护住峻桐,疤瘌连忙操起一把短刀,跟老爷子对打起来。
真打。疤瘌竟不是对手,三两下就落了下风。
储姐瘸着腿赶过来,嚷嚷着让他放下剑。没用。他老人家还是舞得如蝶穿花丛。疤瘌几乎不能招架。
“起火了!”卢小姐忽然大叫一声。美凤和峻桐没反应过来,起火了,什么火?是失火的意思?
老爷子立刻丢了剑,落荒而逃。
哦,他怕火。
虚惊一场。等安静了,卢小姐难得赔了个不是,说真不好意思,家里老人有时控制不住自己。美凤连忙说正常的,得了痴呆症,就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人了。
“中午在这吃。”卢小姐挽留。疤瘌巴不得,他喜欢这别墅。峻桐不说话。美凤说我来做饭,转过脸,“峻桐,你搭把手。”
“峻桐?”卢小姐问。峻桐看着她,依旧不言。
美凤解释说:“对,崇山峻岭的峻,凤凰落梧桐的桐。”
“贵姓?”卢小姐追问。峻桐说姓张。卢小姐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可峻桐似乎感觉到了一点什么,她的下眼睑迅速抖了几下。
一会,叫的餐到了。是丽都酒店的套餐,五星级。疤瘌一个劲夸卢小姐大气。卢小姐被说得舒坦,多问了疤瘌几句。三两分钟,疤瘌就把自己前半生的故事交代了。怎么出来的,怎么到上海的,怎么混世的,怎么进去的,怎么做了生意又砸了,一直到怎么开了洗车行。卢小姐笑着说:“现在不像以前了,以前是拉帮结派,现在在上海,只要你有真本事,总能吃上饭,没有本事,就是在有大哥大姐罩着也不行。”
疤瘌说那得看什么行业,你比如老龙头菜市场卖菜的摊位,就是被安徽寿县人包了,别的地方的人根本插不进去,还有北京路的小商品市场,里头都是河南人驻马店的,别的地方的人,你进去也是被挤出来,哼,当年我们天水也火过一阵,就这地界,做工程以前是被天水人包了的,老大叫丁忘川,那真跟《古惑仔》里的陈浩南一样。
美凤听得入迷,问:“那丁忘川现在呢?”
疤瘌说不太清楚,判了死缓,也有说死在里头了,还有的说去外蒙了,他还有个老婆……峻桐怕疤瘌越说越多,夹了块鱼给他让他打住。疤瘌这才意识到不妥,不说了。
晚上在家,美凤和峻桐聊卢小姐为什么要搬东西。
“她在找东西。”美凤说。
“这屋子里有什么?”峻桐扶着下巴,坐在小板凳上,另一手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乱乱的线头,好像思维导图。
美凤说她经常找东西。又说:“今天还有一个线索,老头怕火。”峻桐说还有一点,此前说这个老头是卢小姐的姑父,可目前看,这个家里没有一张她姑姑的照片甚至遗物。会不会有这个可能,卢小姐根本不是老头的亲戚。
“不是又如何?”美凤说,“那也不能证明她是杀人凶手。”
峻桐说:“我觉得我们上次托大红老师查到的卢小姐的信息或许有问题。”美凤问为什么。峻桐说:“她没有江苏口音,她的口音里有甘肃味,但不是天水话。”美凤问:“找个合适的机会提一下你妈妈的名字?”峻桐说光提没用,如果她真是杀人凶手,她会掩饰。
两个人决定先查查火的问题。第二天休息。美凤和峻桐约了大红商量。提到火,大红说这个倒可以问问。但这小区拆迁有年头了,当时负责拆迁的领导都进去了。“全都进去了?”美凤问。大红说还是我出国前的事,现在估计都出来吧,不是人人有问题,不可能全进去。峻桐问这拆迁是哪一年的事。“好像是2003年,”大红说。
上网搜,查新闻。2003年这个小区的消息一点都没有。安安静静的。去问邻居那老太太。老太太也说没听说什么事。
美凤和峻桐查不下去。只好第二天还去给卢小姐搬东西。疤瘌店里有事来不了。峻桐一个人干,卢小姐破天荒愿意搭把手。
“起来一点。”峻桐要求,他正和卢小姐和抬一张小沙发椅。峻桐还有些吃力,卢小姐却轻轻松松起来了。
她有力气,峻桐想。美凤也发现了,卢小姐的手细看很粗。骨头架子大。都挪完。美凤也该道别。
“卢小姐,储姐好得差不多了,我这个忙,估计就帮到这了。”卢小姐客气地,“老爷子病情不稳定,之前你们也看到了,舞刀弄棒的。我弄不住,小储身体又刚好,也是个玻璃人。如果没有特别的情况,要不请再帮一段,还有峻桐,凤阿姨毕竟年纪大了,你来做一个两个小时,分担分担,价格都好说。”
续聘?始料未及。
美凤和峻桐对看了一眼,暂且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