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野天鹅:童话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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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英格兰·婚礼(4)

外面的烟火一阵盛大过一阵。艾丽莎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往门外走去。米迦列上前要拉住她,被她逃开。

房门外,不知道何时起,竟围得严严实实,都是英格兰士兵。嘴上礼貌,眼神凌厉:“公主殿下,请勿外出。”

她怎么会想不到呢?

外面的烟火,是为了掩盖正在发生的一切。

士兵们一言不发,将房门阖上。

她回身奔向窗边,一伸手将窗户推开。

低头望下去:这里是二楼,可以跳。

但是米迦列已经从身后抱住她。“别乱来。”

“告诉我,怎么回事。”

他不语。

“告诉我,以撒会有危险吗?”

片刻沉默后,米迦列说:“过了今晚,一切都会清楚。”

所以,以撒是安全,或是危险——此刻仍是未知数。

这里是英格兰的宫廷,但是敌人是谁?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艾丽莎一无所知。她在他怀里动了动,低声地:“我要离开……”

“不!”

她转过头看他:“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不会。小哥哥不能没有我。但是,万一以撒今晚出了什么事……”

他和玛丽笑着跳舞的场景,将是她所见他的最后一面。

见米迦列不动,艾丽莎赶紧抓住他的衣领,低声恳求:“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对吗?告诉我,我到哪里可以见到以撒——”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以撒会让米迦列陪在自己身边。而她居然还以为,他是怕自己见到他跟玛丽订婚而伤心。艾丽莎啊艾丽莎,你的脑子里只有情爱吗?

米迦列说:“不要轻举妄动!在这种两派厮杀的场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乱剑下。根本没有人会认真分辨你是谁。”

“两派厮杀——”她被他的话所震。

这么说,外面正在进行的,是一场大屠杀。

她探头往窗外看去,宫廷里已经燃起了一片火海,四处都是拿着剑、长枪的人,分不清是士兵还是贵族,有不少人手中举着火把。火光映照着石子路上的伤者或死者。

相互交战着的双方中,都有身着苏格兰服饰的人。是玛丽女王的表弟,詹姆士吗?此事与他相关?

重重掩上的房门外,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刀剑声在外面响起。

艾丽莎大吃一惊,米迦列下意识地护在她身前。

“别说话。”

房门突然被撞开,几个人狠狠地跌了进来。英格兰人跟苏格兰人扭作一团。一个英格兰兵刚爬起来,便被身后的苏格兰兵狠狠扑上去,压制住。

艾丽莎还没反应过来,米迦列已一手牵过她的手,另一手拔出剑来,将门口正厮杀着的苏格兰兵刺死。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快走!”

他俩跑到外面,石子路两旁的雕像已在慌乱中被砸烂,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躯体。从前方皇宫建筑物主体里,传出了叫喊声,接着是一片很响的脚步声和金属武器的撞击声。

艾丽莎紧紧裹着披肩,戴上深色兜帽,沿着人少的地方,贴着墙壁的阴影往前走。在她的前方,只有那栋皇宫建筑物。两派人在建筑物前厮杀,火光冲天,她确信以撒就在那里面。

然而米迦列紧紧握牢她,将她拉往宫中的小礼拜堂。

旁边突然划过一道白色剑光。

艾丽莎手臂一阵疼痛,低头一看,手臂上已经被剜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一个疯子般的男人冲上前来。他的目标不是艾丽莎,是她身后远处那些留着胡子的巨汉,但他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嘴里边高喊着:“杀死英格兰国王!”边向艾丽莎冲来。

她闪身避开。而对方话音未落,举起长剑的手已骤然一僵。黑暗中,他眼睛蓦然睁大,脸上瞬间失去血色。他身子往后晃了晃,然后倒了下来。

米迦列站在他身后,将染了血的长剑收回,在身后拉住艾丽莎。

在剧烈的奔跑中,艾丽莎已经满头是汗。这情况比她想象得更可怕。法兰克王国曾经掀起腥风血雨,即便如此,宫殿中也不曾出现过大屠杀。

她的手臂仍在痛,鲜血不住地流,但是心脏的位置更痛。眼看四处都是火光,耳旁到处都是刀剑声,她嘴唇颤抖:“以撒他……”

米迦列置若罔闻,扯下外套上的带子,简单地包在她的伤口上,打了个结。

空中四处都是飞箭,周围的人抡起弓箭朝向宫殿方向射击。米迦列一把将艾丽莎拉进了一栋建筑物的后面。他低声说,“这里不会有人。先在这里待着。”

他用手臂从后面圈住她。这里静谧无比,四周的剑击声、厮杀声和叫喊声交织成一片血腥。

只有此处是宁静的。

耳边,只有风声,和他的呼吸声。

好一会,他问:“还疼吗?”

她摇摇头。

他说:“你能走到礼拜堂吗?”

她想点头,然而,以撒,以撒怎么办。

她问:“是以撒跟詹姆士?”

米迦列:“这是一场假婚礼,玛丽想借着婚礼之夜,将反对势力詹姆士除掉。没想到詹姆士有所察觉,带了很多兵力。”

艾丽莎怔怔地听着。所以,这都是一场戏?

见她不言不语,米迦列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从后面抱住她,低声说:“婚礼是为了除掉詹姆士,但玛丽未必不愿跟以撒结婚。她急需盟友。”

利益。利益。都是政治利益。

这时,皇宫中的武器撞击声停了下来。像是着火一般,建筑物的窗户一下子亮堂起来,恍如白昼。

艾丽莎和米迦列同时抬头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脸色苍白,脖子沾满了鲜血的人出现在露台上。

不对。那不是一个人。那是已经死了的人,被人从后面用手勒住脖子,高高举了起来。

她想要认真去看那个人的脸,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肩膀颤得厉害。米迦列从后面按住了她的双肩,低声说:“是詹姆士。被带出来的尸体,是詹姆士。”

再仔细看去——

詹姆士脖子上的手松开,然而身体中间却被穿过了一柄利剑。他的身体被人高高举起在露台上,虚空地晃动着。围聚在皇宫外空地上,正厮杀着的人们,纷纷停了下来。詹姆士的从属们,手上握着刀剑,痛哭起来。

在艾丽莎站着的角度看过去,始终无法看到在他身后那个人。

那柄穿过身体的长剑,猛然往后抽出,尸体砰地一声掉落在地,鲜血从伤口上喷了出来,高高溅起,沾到站在露台上的持剑者脸上和脖项上。

她看清楚了,持剑的是以撒。

他迎风而立,神色漠然的脸上,沾染了詹姆士的血迹。他扫视了一眼露台下的众人,而后像个捕捉到猎物的猎人,不带感情的,抓住詹姆士的头发,用剑割下他的头颅。

鲜血喷薄而出,溅满了以撒半个身体。他像个战魔,一身纯黑,艾丽莎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联想到,昔日人们称呼他为“黑太子”。

在大片的火光中,在詹姆士派人的痛哭声中,她茫茫地想: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这个充满危险的男人?

露台上,以撒抓起詹姆士的头颅,在夜风中高高举起。以撒与玛丽派系的人,大声高呼着,欢声雷动。

这时候,有女人发出的悲痛声从建筑物侧翼传来,那里的长廊,被微弱的火光照亮。透过窗户,可以依稀看到有人在跑,然后窗户被猛然推开,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来的刹那,一个女人砰地跳了下来。

这一切发生得这样急。当她脑袋着地,僵硬地躺在石子地面上,躺在人们脚边时,大家都没回过神来。直到有人突然喊了出来:“是詹姆士的妻子!”

她的衣衫不整,显然有人趁乱意图对这个高贵的女人进行侵犯。对方是否得逞?她还是否清白?已经都不重要了。她的丈夫已经失败了,已经死了,她也自杀了。

鲜血从她的脑袋旁流了出来,流了一地,直流到艾丽莎的脚边。

她的视野,是一片红,红,红。

艾丽莎想起了安,想起了萝拉,想起了玛格丽特王后,想起了所有在政治斗争中死去的女人。夜风刮来,如一曲女性的悲歌。

多么危险。

又一阵夜风刮来,带来血腥味,詹姆士派的哭喊声和以撒玛丽派的欢呼声,交错落入艾丽莎耳边。

这位法兰克公主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在最危险的时代,她在最可怕的宫廷,她在吃人的权力核心。在这种最关键的时刻,她的脑子里居然不是政治形势的对与错,利与弊,而是她所爱男人的生死。

所以教皇说,爱情是不需要拥有的东西。他甚至认为,爱情只会让一个政治人物失去理智。他也正是这样教育米迦列、胡安和弗雷泽的。

只可惜,艾丽莎流着卡佩家族的血液。法兰克王室的人,都离不开情。亚瑟哥哥跟玛格丽特王后、路易哥哥和凯瑟琳王后……如果他们像教皇那样无情,是否也能够将原本富裕的国土守卫到底?

由远而近传来一阵马蹄声,艾丽莎回头看,见到一群群戴着头盔,身穿护胸甲的骑兵飞快本来,月色中,他们浑身仿佛披上了一层银色寒光。

“这是以撒的另一批近卫军。”米迦列说。

詹姆士已经死了。以撒和玛丽已经胜出了。现在以撒的近卫军出现,是因为……

她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发现胜出的人,大多都是玛丽这边的。

米迦列说:“刚才那场大屠杀里,以撒根本没有提供多少兵力,因此也没有损失多少自己人。死掉的人里面,不是詹姆士的,就是玛丽的……”

艾丽莎满额冷汗,沉默不语。

米迦列说:“对他来说,真正的战争不见血。它现在才开始。”

几名英格兰士兵上前,向艾丽莎跟米迦列行礼,为自己的失职道歉,而后一路护送两人回建筑物内。这一路上,艾丽莎听说,玛丽已经下令将詹姆士的尸体带回苏格兰,将他的脑袋挂在城墙上,头顶戴上一顶纸糊的皇冠。

这是莫大的耻辱,用以讽刺一个人对王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