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野天鹅:童话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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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艾丽莎·阿维农之囚(1)

小哥哥跟伊莎贝拉离开那天,我跟以撒的船靠岸,登上了威尼斯。我和他走入威尼斯最华丽的宫殿。

这一天,威尼斯所有的天主教教堂钟声长鸣,几乎要震动到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人们以为那是为了庆祝战役的胜利。但只有我和以撒清楚,那是为了小哥哥和伊莎贝拉孤独而痛苦的灵魂,我在地上长跪不起,祈求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息。

以撒快步走了进来,默默在我身旁跪下,闭目祷告。

我与他,在权力巅峰的二人,同样痛苦,罪孽深重,无可挽回。

马车轱辘轱辘地离开教堂,往我们在威尼斯的宫殿驶去。以撒看上去很是疲累,他将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我转头看向外面。马车颠簸,他腰间的剑露出一截,随着车轮的上下颠颤而微微晃动。我忍住不去看那武器,不去想这柄长剑刺过了伊莎贝拉的身体,也因此给小哥哥的心脏带来了致命一击。

只听以撒说:“原谅我这么久没有跟你联系,这次我并非刻意封锁消息,而是因为无法跟你联系。”

我看向他,他伸手握住我的,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你我身边,都有太多米迦列安排的人。连白金汉公爵都已被收买,我无法确定哪些人是值得信任的,我也无法送信给你。”

我垂下睫毛:“只要你回来就好。”

可是,小哥哥跟伊莎贝拉,都已经回不来了。小哥哥临死前说,小心以撒。

此时,以撒压低声音,“还有更好的。你知道这些天来,我获得了什么战果?”

我看着他,战争带来的狂喜在他眼中流露无遗。和平安宁的日子过得太久,嗜血的天性在他体内埋藏得这样这样深,此刻才再度暴露出来。

他握住我的手,摊开我的掌心,在上面慢慢写着——

教皇在我手上。

“怎么……可能……”我已是目瞪口呆。这件事,感觉实在太过荒谬。但是,以撒本就是会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危险人物。

他这才好整以暇地说:“这事的确不像真的,但它发生了。趁着米迦列不在,我带兵突袭梵蒂冈,将‘那个人’抓到手。等米迦列回过神来,已经太晚了。不过,米迦列将这个消息全面封锁——如果人们知道教皇失踪了,恐怕罗马就要……不,是整个意大利都会陷入恐慌。”

我低声问:“‘那个人’在哪里?”

“阿维农。”

阿维农是法兰克境内的一座小城,我没想到,以撒会将教皇软禁起来这么长一段时间,而能够不被人发现。我终于明白为何他如此谨慎,不与我联系——他不能有半点差池。教皇是最大的王牌。

我低语,多少有点不安:“你竟然劫持了教皇……上帝不会原谅我们的。”

他平静地说:“如果任由米迦列再这样征战下去,死伤更多。上帝会明白的。”

车厢内一阵寂静,我们四目相对。以撒看了我好一会,才低声问:“小哥哥的事,你是否恨我?”

我别过脸看向窗外,久久不语,才低声说:“换作我是你,我也会杀了小哥哥保护你。”

我在车窗上看到反射出来的以撒的脸。他正看着我,神色震动无比。

“你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声音低沉。

以撒坐得离我很近,膝盖碰到我的膝盖,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我的手冰凉,他用力再握,暖意透过来。他说:“等这战事结束,我会让大主教为他们二人举行一场弥撒。”

“战事什么时候结束?”

他一笑:“天知道。”

自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我们开辟新航路以后,意大利的那几个贸易城市遭遇了多大的冲击。

米迦列需要重振意大利的经济。他意在拿下联合王国的几个港口贸易城市。

任谁坐他的王位,都不会坐视我们迅速强大起来的。

在他征战统一意大利的五年中,是我们发展的黄金时期,那是以撒预言的和平时代。现在,一如他所言,这时代已经过去,战火将会燃烧得越来越旺。

即使我们发展得再快,国家版图再大,但英格兰仍是欧罗巴的边缘蛮国,法兰克更是经历了多年的战乱与动荡,宗教改革带来的负面效应也多少消蚀着部分人心。反观意大利,即使贸易量有所下降,但它仍是这个时代的经济文化中心。

更别提米迦列已经将他的军队训练得战无不胜了。

小哥哥和伊莎贝拉死后,我开始自发斋戒,四十天内只能啃面包,喝清水,不能喝蜂蜜酒,也没有肉吃,没有奶酪,没有鱼吃。我想让自己内心安静,然而小哥哥那句“小心以撒”却一直

以撒说,威尼斯没有城墙,不适合当长期据点。他把一张地图摊放在镶嵌花木桌上,高举烛台,挥一挥手:“阿维农。我们到阿维农去。”

我们的马车队列穿过茂密的树林走了一段,便踏上了树木夹道的河岸,前方是绿树掩映的城墙和塔楼。这是一座有完整城墙环绕的城市。

虽然我是法兰克人,却从未来过阿维农。但此时此刻,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以撒要选择这个地方——这的确是易守难攻之城。

进入阿维农城后,我们的车队沿着林荫道往前奔驰,道路尽头的宽阔广场上,伫立着一座威严的宫殿,如要塞般踞在广场上——这就是教皇所住的地方。

以撒并没有直接奔赴教皇宫,却领着我从西北侧那一小块险峻的高地奔去。我们的马奔跑得飞快,不一会就到了这段天然城墙的上方,从这里往前方看去,千里外的山上已被薄薄的白雪覆盖。隔着隆河,可看到那山上有一座带塔楼的要塞,与我们这座城市遥遥相对。

我坐在马背上,面向这开阔的视野,不禁折服于以撒的策略。我回头看向他,他手里握着鞭子,将它折成几段捏在手里,正笑着看我,“怎么样?”

“这个地方,位于法兰克、意大利、西班牙三个最主要的国家当中,由固若金汤的城墙守卫着,而教皇宫建在阿维农全城最高处,前有隆河,后有这段天然城墙……”

以撒浅笑,“这还要谢谢你的父王。昔日他在这里建了这座石头筑成的宫殿,形同要塞。现在我派上重兵把守,只怕连米迦列也无法带兵攻破。更何况,现在威尼斯已经归顺于我们,向我们源源不断供给军粮,等于砍断意大利的一只有力臂膀。”

我远眺。

以撒在耳边说:“米迦列很快就会抵达这里。我跟你同时抵达阿维农,他马上就会知道,他的父亲在这里。”

米迦列兵临城下抵达阿维农城墙外的前夜,我梦到了他。

他还是五年前那个模样,是的,我已经有五年没见到他了。但是梦里的他,仍是如当年那般清晰,他在梦里捧着我的脸,说:我梦到了上帝。上帝说,他将你给了我。

我惊醒。

回过头去,见到以撒仍躺在我身旁。他前额渗出细细的冷汗,眉头紧蹙,似乎在做着可怕的噩梦。我伸手去擦掉他的汗,他下意识地向我转过身子,捉住了我的手。

那是意大利人第一次攻入法兰克的腹地,听说向来军纪严明的意大利军,这次却在米迦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下,首次尝到了法兰克美酒、美女与奢侈品的味道,食髓知味,士气大增,像追踪味道的猎犬一般,急于想继续捕捉更多的战利品。

“这是米迦列的策略——真是个可怕的人。”这天清晨,我为以撒披上黑色铠甲时,他沉着脸说。

我说,“那是因为他们都怕你。”

以撒笑了笑。但他显然心事重重——与米迦列短兵相接,对他们俩任何一人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他们彼此一起成长,互相了解,他们曾经如此亲密。

“艾丽莎,我有一件事请求。”他俯下身,几乎是咬着我的耳朵说,“代替我到教皇宫去,看着那个人。如果米迦列攻进来了,你以教皇为人质,才能保护你的安全。”

我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遇到危险。”

他无语地一笑,眼神中闪过不安。只是我们都不说什么。

我站在大厅里,看着自己的丈夫身披黑色铠甲,慢慢离开视线。当他走出大厅时,我的身体像被抽空的塔牌一样,一下子倒在椅子上。侍女赶紧上前扶起我,我挥挥手,“我没事。”咬咬牙,又说,“备马。我要去教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