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如果我先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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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五年后。

刚下班的知春望着浴缸里那满满两篓子螃蟹,咬唇蹙眉,不知怎么办好。

这是十分钟前一位病人家属送来的,也不知他怎么打听到的岑家地址,说是感谢岑医生救了他母亲,一定要知春收下,她怎么推让都没用,人家把东西撂下后,不由分说就走了。

关于病人送礼的问题,岑慕彬曾叮嘱过知春,但拒绝向来非她强项。她前思后想,决定给岑慕彬打电话说一声。

手机没人接,知春不放心,又打到他办公室的座机,响了四五声,总算有人听了,却不是他本人,是同一个科室的护士小周,口气有点紧张。

“岑医生刚走呀,他去病房了。”

知春和小周很熟,听她口气不对,忙追问:“出什么事了?”

小周犹豫了一下,还是以实相告:“有个病人对治疗方案不满意,家里人正闹着要个说法呢!”

知春吓一跳:“是慕彬的病人?”

“是啊!不多说了,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搁了电话,知春心惊肉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没心思干别的,索性拎上包直奔医院。

岑慕彬在广州多待了一年,直到两年前才带着知春重返三江,随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儿子小川。

他没再回四院,而是去了三江的手外科医院,任副主任医师。短短两年间,便以精湛的技术成为手外科的第一把刀,连周边城市都有人慕名前来找他就诊。

知春在广州的三年一直没工作,时间全花孩子身上了,即便如此,生育头一年她还是手忙脚乱,把姚天若接来帮忙才得以应付过去。回三江后,她的头等大事就是找份工作,岑慕彬有点不以为然。

“当全职太太有什么不好,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可是天天闷在家里很无聊的,你看我在广州,除了你和孩子,都没什么朋友圈,日子越过越没劲。”

其实知春还有个小心思,她觉得上班比在家带孩子轻松多了,只有姚天若才把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且知春觉得,女人不管怎么说也得有份稳定的职业。

最终她在一家美资企业谋到个物流专员的职位,能够在赋闲三年后重新找到工作,知春觉得很满足。不过儿子小川就只能拜托父母照顾了。

姚天若和谢定安求之不得,这几年他俩先后退了休,闲在家里不免怅然若失,如今有了第三代,正好填补空白。两人白天照顾外孙,傍晚做好晚饭等女儿女婿来吃,日子过得充实忙碌。不过岑慕彬因为忙,经常赶不回来吃晚饭,姚天若一提起女婿在医院凑合伙食就心疼,她隔三差五变着花样给岑慕彬煲汤做点心,然后打包了让知春带回去给他当夜宵。

小川才三岁,却不娇气,也不喜欢缠着妈妈,现在他最喜欢的人是外公,因为外公天天带他到运河大桥上看轮船,他能津津有味看一天都不觉得腻烦。

“这孩子,搞不好将来要去当水军。”谢定安乐呵呵地判断。

“水军?”知春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是海军吧?”

岑慕彬的办公室在三楼最东端,知春本想走电梯,但见门前站了好多人,只得改爬角落里的安全楼梯。

一上三楼,迎头就撞上小周从四楼下来,看见知春很诧异:“咦,你怎么跑来了!不放心岑医生啊?”

知春见她笑吟吟的,顿时心定不少:“没什么问题吧?”

“没事没事,岑医生正在病房跟他们聊着呢!我回来给他取两份资料。”

知春便想去病房,被小周拉住:“哎,这会儿去不太合适,上他办公室等吧!回头我告诉岑医生夫人驾到,他准飞奔回来!”

到了办公室,小周一边取资料一边又告诉知春:“一开始火都大着呢!喊了一群亲戚来,后来岑医生出面解释了,大伙儿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到底怎么了?”

“他们觉得治疗方案太冒险,大概是听了别家医院什么人的撺掇,一定要让改保守治疗。”

知春心里有数了,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她有时也会抱怨岑慕彬,为什么非要去挑战那些有难度的任务,听大家的意见不好么,即便出事也不用他担太多责任。不过她明白自己劝也是白劝,在他的专业领域,岑慕彬既自信又有主见,同时还很固执。

小周走后,知春只能无所事事等着。

岑慕彬的办公室敞亮干净,窗台上养了几盆植物,还是知春陪他去买的。

买的时候她就心存顾虑:“你有时间照顾这些花花草草吗?别都养死了!”

岑慕彬照样笑呵呵的:“没事,我喝水的时候会顺便给它们也补上一点。”

窗台下的地板上就有个水壶,里面还剩着半壶水,知春提在手里,挨个给植物喷水,心头微微荡起温暖的涟漪,好像又回到了附属医院那间单身宿舍。

一转眼八年过去了。

“请问,岑医生在吗?”女孩的嗓音脆脆的。

知春转身,门口站着个干净俏丽的小女生,最多二十出头,穿一件黄澄澄的抓绒外套,怀里抱一摞文件,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好奇地盯着知春。

知春忙说:“他去病房了,要过会儿才能回来。”

“请问,你是谁呀?”

“我是他太太。”

“哦——”女孩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仔仔细细打量知春,知春正想反问,她却忽然点点头,后退一步说:“那我明天再来找他好了。”

这莫名的女孩一眨眼就消失了,知春眼前那抹黄色却挥之不去。

小周风一般跑回来:“知春!岑医生知道你来啦,他很快就能完事,让你再等几分钟。”

知春忙道谢,见小周转身要走,她赶紧叫住:“小周,我问你个事儿!”

听完知春的描述,小周立刻笑起来:“那是黄院长的千金,也在读医科,经常找岑医生切磋专业来着。”

“这样啊!”

小周多人精,一看知春的表情就明白她在想什么,手往知春胳膊上一拍,咯咯笑道:“你不用担心岑医生啦!他平时严肃着呢,尤其对女同志,好多人背后都偷偷叫他妻管严。”

知春顿窘。

又等了五六分钟,岑慕彬推门进来。

“知春,你怎么来了?”

“给你打电话不接,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我当然着急了。”

岑慕彬把门关上,叮嘱她:“以后还是别来了,就算有事,你来了也没用,我还得担心你。”

知春叹气:“现在当医生真是提心吊胆的。”

岑慕彬搂住她:“不干这个我们吃什么?”低头吻她一下,“放心,为了你,我会小心的。”

知春提到那两篓子既成事实的螃蟹礼,他考虑了下说:“既然送来了就收下吧,明天我带到医院来,给大家分一分。”

他边说边收拾东西:“走,咱们回家。”

“今天这么早?”

“老婆大人亲自来接我,必须准时下班。”

上了岑慕彬那辆白色的沃尔沃,他心情很好,问:“晚饭在哪儿吃?咱俩找个馆子还是去你妈那儿?”

“去我妈那儿吧,早点接小川回来。”

“也好,连着两天没见那小子了,还挺想的。”

岑慕彬喜欢女儿,不过儿子出生那天他依然非常喜悦,破天荒休了个长假,在医院陪了知春一周。晚上基本是他和姚天若轮流带孩子,知春才得以踏踏实实睡觉。

有天夜里知春醒来,看见岑慕彬在给儿子换尿片,手法娴熟,有条不紊,她自愧弗如。

小家伙一觉醒来精神很好,不肯立刻就睡,岑慕彬便坐到床对面的椅子里,双腿拱起撑住手臂,将儿子托在掌心,兴致勃勃给他讲故事。

知春听他煞有介事,不觉好笑:“他这么小,哪里听得懂你讲什么。”

“这叫熏陶,孩子出生前就能做胎教,更何况他现在都出来了。”

两人开了会儿玩笑,岑慕彬忽然轻叹了口气,黯然说:“如果我爸妈还在,今天不知道该多高兴。”

知春安慰他:“等小川长大一点,我们回趟福州吧。”

“再说。”

他很快恢复常态,笑笑道:“现在流行一种说法:爸爸比妈妈聪明,头胎会生女儿,反过来的话就生儿子。”他对手掌里的儿子做了个鬼脸:“没想到你妈妈这么多年,一直在跟我玩大智若愚。”

车子开了一会儿,岑慕彬明显感觉知春今天情绪不高,便问:“工作不顺利?”

知春最近在公司被逼着接了个繁杂的项目,已经不止一次向他抱怨了。不过这会儿她倒不是为工作烦恼。

“听说黄院长的女儿经常来找你?”

岑慕彬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眉目含一点笑意:“小周告诉你的?”

知春避而不答:“她找你干什么呢?”

“想考医科硕士,来问我要点参考书目,不然还能是什么?”他扫一眼知春,“吃醋了?”

知春想到那女孩俏生生的模样,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见她满脸酸意,岑慕彬心情大好,忍不住调侃:“现在知道你有多幸运了吧。”

知春本就别扭着,听他口气如此得意,更是气不打一处,绷起脸,面无表情道:“如果哪天你生了二心,拜托提早半年通知,我可以早做准备。”

“准备什么?”

“给别人腾位子啊!”

岑慕彬笑,接着逗她:“那你呢,你打算上哪儿?”

知春把脸转向车窗外:“我自然有可以去的地方,不劳你操心。”

她这么一认真,两人便都沉默起来。知春忽然有点灰心,虽然明知不应该,或许好日子过久了人反而会变得敏感,一点小小的委屈都受不了。

车子忽然一个急刹,停在路边,知春没提防,差点叫出声,一扭头,岑慕彬右手搭在副驾靠背上,双眸灼灼盯着自己。

“你疯了?”知春恼。

岑慕彬探手捏住她下巴,倾身过来,知春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他想干什么,连忙往后闪,她这会儿一点心思都没有。

可惜她每次抵抗都没用。

这简直是一个惩罚加诱惑的吻,岑慕彬在她唇间辗转反侧,又用舌尖强行顶开她紧闭的牙关,长驱直入,攻城掠池。知春被亲得浑身酥软,气恼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两条胳膊不知不觉绕到他脖子上。

结束时,知春发现自己完全是一副投降的姿势,不觉又羞又恨。每次有分歧,岑慕彬就会用这招来制她,屡试不爽。

岑慕彬笑着摸了摸她羞愤的小脸,恋恋不舍松开她,重新发动车子。

“知春,我跟你说实话,对我来说,爱上一个人不容易,爱很多人更是不可能的事。很久以前我就告诉过你,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人。”他不看她,直视着前方,口气却不再轻佻,“如果你我中间有人生二心,肯定不会是我。”

知春吓一跳,继而又恼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了?”

他没否认:“女人天生立场不坚定,男人甜言蜜语一灌就晕头转向——我们刚认识时,你一见我就躲,最后不还是让我追到手了!”

知春赌气道:“要这么说,男人还老用下半身思考呢!”

“没错,男人出问题多半和性有关,如果性方面和谐,谁愿意冒风险?成本太大。即便一时糊涂犯了事,但心还在。女人就不一样了,身心很难分开,一旦有事家就拆了。不是我有偏见,这是由男女不同的生理构造决定的。”

知春把脑袋往外一撇,哼一声说:“怎么听,你都像在给男人做辩护!”

“好吧,我的确代表不了所有男人,只能代表我自己。”岑慕彬扭头看看她,“反正我对你很满意,除了,呃……偶尔还可以再主动一点,放开一点……”

知春气急败坏地一拳捶过去,岑慕彬闷笑着加快车速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