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完了两个证人,熊有林和黄波的死多少都存在一些问题,可惜年代久远,十年以前的事情现在想要再查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调查陷入瓶颈,两人不得已放慢了进度,找了家路边的小馆子解决晚饭,周宁这个季节室外还能坐得住人,萧厉点上根烟:“你之前是不是和我说,你爸主动要求下派其实是为了查案子……他当时什么都没和家里说吗?”
阎非摇摇头:“因为我父亲主办714的关系,我母亲受了不少苦,虽然她从来也没说,但是我父亲一般来说不把案情带回家。”
萧厉听着一怔,过去他很少去想那几年阎正平家里是什么情况:“那你爸那件事之后,你妈还让你当警察?”
阎非莫名看着他:“我母亲也是警察,她知道做这行要付出什么代价,她可以接受,我也可以接受,为什么不能当警察?”
萧厉干笑一声:“那是你们家觉悟高,我家对警察的印象可都不好,我还记得我爸以前一边骂你们……”
他话没说完便僵在了那里,阎非皱眉:“怎么了?”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我爸有次拿一个上头有钉子的木棍把我打进医院了,就是因为接了个电话,说是警察来问我妈以前写过什么东西……”
萧厉像是回想起什么极度不好的回忆,下意识地去摸背后的伤疤:“现在想想,我爸那天歇斯底里的很不正常,肯定是因为打电话来的是阎正平,他才会那么……”
“……”
阎非沉默片刻,轻声道:“你爸那时候这么打你,没其他亲人可以照顾你?”
萧厉笑笑:“有谁呢?我妈走了之后,我外公外婆都和我爸断绝来往了,我也没有爷爷奶奶……我那时候试过很多种方法,还跑过两次,结果被我爸找回去只会打的更惨,三天两头跟学校请假,有的时候背上都是伤,夏天穿着校服出了汗,疼的我上课都听不进去半个字。”
他如今说起这事的口气相当轻松,末了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那个人也已经死了,我想了这么多年要报复他,结果他倒好,轻轻松松得了个癌症就死了……那我还能怎么办?”
桌上就此安静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阎非才轻声道:“我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为什么当时我父亲让我出去不要说他的名字,还说这是警局里给他的秘密任务,不能暴露。”
阎非的语气平淡而苦涩,萧厉心想他在这件事上俩还真是半斤八两,有意换上轻松些的语气:“按道理这种事应该喝酒说的,就这么干吃饭总觉得差点什么。”
阎非看他一眼:“你不能喝就少喝,要不还得麻烦别人提着你去吐。”
“……”
萧厉没想到这人这时候还不忘怼他,没好气道:“第一次你把我灌醉了搜我屋子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第二次是你请我去你家喝酒好不好,你叫我去喝的,我还能不去?”
“怪你。”阎非扬起眉,“谁叫你有便宜一定要占?”
“……”
萧厉和阎非呆的时间越久越发现他这个人虽然话少,但是最擅长一句话把人噎死,他翻了个白眼:“行吧,证人都查完了,只可惜洪俊后来也在精神病院病死了,想再问他也问不了。”
阎非道:“这些人证只是个引子,真正关键的证据是洪俊家里的凶刀和血衣……当年洪俊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我父亲曾经反复盘问过他关于家中凶器的来源,但是洪俊说不上来。”
阎非脸色凝重,至今还能回想起他知道洪俊病死时内心的崩溃,那时他虽然还没能做上刑侦队队长,但也很清楚,洪俊一死,很多当年的真相也就要被彻底埋没了。
萧厉问道:“所以,马上怎么办?”
“梳理案情,弄清手法,分析手法背后可能有的动机。”
阎非看着他:“这些都是警校的基础课,如果你要去进修,那这就是你前几个月会学的内容。”
……
出来跑了一天,两人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萧厉回自己的小公寓取了几件东西,正式入驻阎非家的沙发。为了理清思路,阎非将现在有的所有线索整理出来,全部搁在茶几上,在放到受害者照片时,他特意看了一眼萧厉,后者了然地叹了口气:“放吧,你们那张照片把我妈照丑了……”
“我们先顺一遍。”
阎非将受害者的照片摆上桌:“第一个受害者王宝怡,最后一次被目击是从学校出来,尸体在失踪第二天一早被人在小巷里发现,身上有刀伤十道,死因是失血过多;第二个受害者刘洁,最后一次被人目击是加班从公司离开,尸体在第二天一早被人发现,抛尸在天桥下头,身上有刀伤十二道,死因是血呛入肺里窒息而死。”
萧厉看着照片上年轻的女人,刘洁被杀的时间和王宝怡相差不到两个星期,尸体被发现后,周宁开始有人怀疑这是连环杀人,一时间人心惶惶,胡新雨那时听说消息,还想过要去报道714的案子,殊不知她自己就要成为下一个。
他想到这儿心口便有些噎的慌,涩然道:“我们家当时住的离之前抛尸的两个地方都不远,我妈是做这行的,还兴致勃勃地和我们说她要去采编,结果那天她接我放学,本来她让我陪她一起去菜场的,我却急着要回家……”
萧厉说着有些失神,连烟灰落下来都不知道,阎非将他指缝里的烟头拿走:“别掉在地毯上,也是白灵选的……你母亲的情况还要我说吗?”
萧厉苦笑:“她说到底也是一个被害者。”
阎非依言将胡新雨的照片放上了茶几:“最后一名受害者,是一名报业集团的记者,最后一次被人目击是在回家路上,身中十七刀,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死因是失血过多。”
萧厉怔怔地看着茶几上女人的照片:“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想,如果我陪着我妈去了菜场,是不是她就不会被杀了?”
阎非摇摇头:“别这么想,没有用处。”
“我知道你老婆的事你也这么想。”萧厉出言苦涩,“别在这儿和我说漂亮话。”
难言的沉默随即在室内弥漫开来,阎非垂下眼,半晌却将阎正平和严昊的照片也放上桌子:“接下来就是714案发后五年,我父亲被严昊割喉而死,死后严昊在他身上捅了二十六刀泄愤,将尸体横陈在大街上……然后当场被捕,后于看守所里自杀。”
阎非语气平静,萧厉却莫名觉得不太痛快,出声阻止:“你不用……”
“然后是三年前,我妻子白灵被杀,尸体被刻意地损毁,抛尸在有人流量的街道上。”
阎非将白灵入职时的警员照放在茶几上:“梳理案情切忌带入个人情感,这些案子的共同点是手法残忍,公开抛尸,导致案件被发现的很快,在第一时间就会引起媒体关注,这一点在之后马骁骁的案子里也被强调过。”
阎非话说到这个地步,萧厉只能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所以说……凶手其实是想用他们的死吸引舆论的关注,他们的死并不是重点,被人发现的过程才是。”
他想了想,将李兴腾和曾成化的照片也放上去:“最近的两个案子也是一样,曾成化受人指点将尸体丢在南山高架下,李兴腾的涂鸦都在公开场合,最后杀我的时候也喷上了那句标语,为的就是日后被发现时能在网上引起讨论……”
萧厉说着,慢慢表情变得有些错愕,他转过头来盯着阎非:“你说,如果这些案子都是出自一个人之手,那这一切发生后,除了被杀害的人,最大的利益受损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