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下开到当时黄勇他们出事的地点大概需要二十分钟，白天的时候车流量不小，阎非把车在临时停车道停下来，两人走到栏杆边往下看，这种高度，车下去肯定必死无疑。
一边的山壁上至今还挂着小心落石的警告牌，因为这一带是山洪和落石的高发区，两年前这一带的道路监控被山洪破坏后就一直没再装新，也导致了整条南山山道只有这一段是监控死角。
阎非皱眉道：“如果是酒驾，他们可能根本就开不到这个地方，南山山道本来就属于崎岖道路，以当时黄勇身体里的酒精浓度，他应该不可能坚持到这个地方才坠崖。”
萧厉抱着手臂：“我们刚刚问的那个老板，已经是当年证词里相对靠谱的了，其他的证词或多或少都有主观臆断的成分，你知道这三个人树敌不少，当时问了他们的朋友都证实他们平时就会有酒驾的行为，因此上次他们醉酒坠崖才没人产生任何怀疑。”
阎非靠在栏杆上，身上的衣服都被山风吹得飒飒作响：“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又是以事故做定论收尾的，现在想要重新调查更是难上加难，看刚刚便利店老板那个样子，估计就算是吴严峰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可能认不出来。”
萧厉看了一眼手机，还没新消息进来，阎非见状问道：“刚刚你要那些信息做什么？”
“以你们的办法找不到，那就得走旁门左道了。”
萧厉耸肩，笑道：“不过你放心，他嘴巴很严的，毕竟有把柄在我手上……男人啊，还是得控制住自己，万一被拍到什么出轨的证据可就不妙了。”
阎非一愣：“你还干过这个？”
“都说了为了糊口，我什么都做过。”
萧厉把手机揣回去：“怎么办，现在还没查出来事发地的酒店，我这儿也还没答复，要不行我们再验证一下当时其他的证词？保不准当时整个案子都可以被推翻。”
“……好。”
之后，他们依次联络了当时曾经给坠崖事故提供过线索的人，其中有一个是当时在夜场和三人玩的都很不错的女性朋友，名叫吴丽丽。
上午十一点多萧厉打电话过去，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吴丽丽睡得迷糊，萧厉说了两三遍黄勇王梓远他们的名字吴丽丽才终于想起来，打着呵欠说道：“人都死了多久啦，现在还打电话来问？早凉透了吧。”
萧厉道：“当时的事儿正在重查，吴小姐，一年前你提供过相关的证词，我现在想再问问你，黄勇他们那天酒驾你知情吗？”
“他们几个混蛋天天酒驾，又不是光那一天了。”
吴丽丽声音听起来根本没睡醒：“我们以前一起去玩的时候多少多会喝，他们还不是照开，我记得那个王梓远，他驾照就是酒驾吊销的，你们不是可以查到吗？有前科的。”
他这边挂了电话，阎非那边也刚完成另一份证词的核对。在留下的资料里，三人最后一次被目击是在离南山区不远的一家夜总会里，据当时给他们点酒的服务生说，他们在夜总会里就喝了至少一瓶洋酒和一箱啤酒，但是最后三个人有说要找代驾，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上了南山。
“找代驾？”
萧厉听出些端倪：“所以说确实可能有人开着他们的车把他们带上了南山，再一次性杀三个人灭口。”
阎非像是也觉得棘手，眉头紧皱：“当时这些人的证词肯定带有导向性，所以整件事情很快就被认定为事故了。”
萧厉叹了口气，点上一根烟又笑了：“所以啊，其实这就跟吴严峰一样，公众就很容易把这些富二代的坏毛病往他们身上贴，如果是凶杀，那其实所有人都是在无意识地替真凶打掩护。”
他说完不忘看了一眼阎非：“信口雌黄是很多人的天性，以后可别只数落我了。”
“替真凶打掩护……”
阎非若有所思，忽然说道：“如果黄勇他们才是强奸黄悠悠的人，那吴严峰为什么会替他们打掩护呢？千硕地产他的上司说他辞职的时候身上有伤，会不会吴严峰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受害者？”
他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便倏然猛震了起来，萧厉只来及看清来电显示上有一个段字，而阎非听了几句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挂了电话道：“警署让我们这边先开发布会安抚公众情绪，下午我得回去。”
萧厉有点担心：“这么风口浪尖的，你不会被人砸鸡蛋吧？”
阎非问道：“你那个朋友那边还有多久能出结果？”
萧厉看了一眼表：“这么久的事情了，得给他点时间，至少也得再有个一两小时吧。”
“我马上回刑侦局，有消息了联系我。”
阎非最终把他丢在南山区人便回了总局，萧厉看着他的车风驰电掣地消失在了路口，心里也知道这个所谓发布会无非就是澄清会，但现在只要不给吴严峰定罪，警方这边无论说什么都可能是越抹越黑。
萧厉身为编外人员，刑侦局也回不去，左右没事，干脆就近找了个咖啡馆写稿。这次案子太紧，阎非的稿子他到现在的进度都还是六百字，加上当事人本人并不是个能编出太多黑料的人，跟了这么久，萧厉拍下的大多数照片也无非是他兢兢业业办案，真要写，只能结合着他那些悲惨过去将阎非写成一个断情绝爱的工作狂。
萧厉一般很少在手机上写稿，一边写一边安慰自己，其实他也不算是黑阎非，无非就是要揭开他的一些伤疤，就像是阎非手上的结婚戒指，这种八卦要是拿出来写一定有人喜欢看。
他在咖啡厅里写了两个小时的东西，不出所料，很快微博上便被富二代杀人案的发布会消息刷屏了。出于好奇，萧厉也看了一下，阎非全程面对记者提问说的最多的就是还在调查中，整场发布会下来，他作为刑侦队队长讲的最长的句子，就是他们会在三天后拿出最终结果，希望大众能够相信他们刑侦队的工作。
而这种回答自然是没法满足大众胃口的。
即便阎非的回答都是基于他们现在没有拿到任何确凿证据的谨慎说辞，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越这么说反倒越像是欲盖弥彰，以至于在发布会结束阎非将要离场时，他隔着屏幕都能听见现场视频里传来愤怒的质问声。
看完全程，萧厉甚至都有点同情起了刑侦队这帮人，起早贪黑熬了几天几夜，结果就换来这种结果，也难怪阎非会非常讨厌媒体。
萧厉最终在咖啡馆里呆了将近四个小时，稿子没写几个字，却是刑侦局那边先来了消息，林楠排查了周宁艺术学院周围有驻唱的清吧，最终找到了那家黄悠悠曾经打工过的店，阎非让他直接过去。
猜也猜得到，经历过那种发布会阎非的心情多半好不到哪儿去，萧厉为此还特地在路上买了烟，果然到了地方这人周身的气场都比平时还要压抑几分，萧厉硬着头皮上去：“怎么样？”
“还有三天，必须要出个结果。”
阎非淡淡说了一句，两人和林楠一起进了酒吧，在老城区，这家酒吧的人均消费在两百以上，算是这一代相对高档的娱乐场所。
和老板确认过，三年前黄悠悠曾经在他们这里打过短期工，那时因为黄悠悠还在周宁艺术大学上学，只有晚上才有时间过来工作。
酒吧的老板姓刘，叫刘凯，编着一头脏辫，回想起三年前的状况他叹了口气：“我还记得的，那天确实有几个客人喝多了，一直缠着我们这儿一个小姑娘不让她走，我因为担心也一直看着，但是下班之后我就不知道了，后来那个小姑娘再也没来上班，我给她打过电话也没接。”
“那几个喝多的客人，是他们吗？”
阎非拿出黄勇他们的照片，刘凯盯着看了一会儿，很快点点头：“对，就是他们三个。”
他指着黄勇：“因为这个客人有很多耳洞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喝的非常醉，还吐了，一开始那个小姑娘就是上去打扫的时候被他缠上的。”
萧厉这次吸取了教训，郑重其事地又问了一遍：“你确定吗？”
“非常确定，就是他们三个，但是我记得当时有第四个人的，话比较少。”
听刘凯这么说，萧厉轻轻吸了口气，和阎非对视一眼，拿出了吴严峰的照片。
“那你说的第四个人，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