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动物男女(长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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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尸检

门推开,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过来了。“刚才谁报的警?”前头那个脸容白净的中年民警问。

苟岚说:“是我!”

大叔抓起货架的狗玩具,还要继续扔,两位民警赶紧将他劝住。他们听完事件经过,对双方进行调解。“不要动粗,有什么事,坐下来商量。”

年轻一点的民警看围观的人多,于是问余因:“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吧?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别把事情闹大。”

最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就是余因。

他看到民警来了,简直谢天谢地,赶紧把气鼓鼓的大叔带到自己办公室,拉上遮光帘,让杨师师给他倒杯咖啡。杨师师应了声,余因又改变主意,把杨师师喊回来。“还是给他喝杯牛奶,冷静冷静。”

杨师师转了下眼珠,小声嘀咕:“那还得出去买牛奶?”

余因说:“休息室冰箱里有。我老婆给我准备的。”

杨师师出去了。

余因客客气气地请大叔坐下。大叔发泄完,满头满脸的汗,也是精疲力竭。他还是狠狠地瞪着眼前二人,但碍于两位民警就坐在一旁,也不好发作。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掏出手机,镜头对牢自己,巴拉巴拉讲了一通话,添油加醋地说这件事,说《宠物星球》的明星医生汪少风害死了自己的狗。

他说:“各位网友都知道,我的萌萌那么可爱,怎么就被害死了呢。”

一张圆圆的脸往下一拉,突然就哭了起来。

然后又把手机突然对准余因跟汪少风。

两人对视了一眼,感觉对方并不是那样简单。

中年民警打断大叔,说:“抓紧时间协商吧。争取早点把事情解决。”

大叔哦了一声,但没有收起手机,只是把手机架在旁边。

余因问:“能不能先暂停?”

“不行。这是纪录,以后要拿来当证据的。”大叔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

余因跟汪少风又对视一眼,心想这下只能说点官方修辞了。

余因首先代表诺亚官方,向大叔痛失爱狗表示深切同情,同时建议他找专业机构帮萌萌做尸检。汪少风则表示,他会再次检验一遍萌萌的病历。

对着镜头,两人都没讨论任何细节,生怕哪天方向逆转,会成为网友口中的实锤。

“就在这里这里尸检不行吗?”大叔问。

余因解释说,如果由诺亚的医生来进行解剖和情况说明,因为存在医生跟宠主医疗知识和信息不对等的情况,“要是我们做出没有误诊的结论,估计您也不愿意相信吧?”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找个第三方。

大叔嚷嚷着:“那我也不懂啊。你给推荐一个权威机构。”

这倒是让余因犯难了。给动物做尸体检查的权威机构,一般对公不对私。余因也没有跟这些机构打过交道。

见余因不吭声,大叔抱着手臂,脸一沉:“你们是想把这事拖下去吧?让我无头苍蝇一样去找个尸检机构,还不给我推荐。我也不懂这个,等你们拖到萌萌的尸体腐坏了,没法尸检了。这事就翻篇了。”他把脸朝前一搁,狠声说:“你说,你们是不是这么想的?”

看他音量提高,远远坐在沙发上看着的民警对视一眼,年轻民警站起身,走了过来。他提议说,“要不这样吧。你们看能不能买个大冰柜,把尸体给保存着,等专家来鉴定。”

他又转向余因,“你毕竟是动物医疗界的专业人士,人脉资源肯定比狗的主人要多,你看能不能想办法联系一家机构?这事早点解决,也早点恢复声誉。”

余因觉得有道理,也觉得这事非常麻烦,满口答应下来。

他说:“这么吧,我们待会就去买个大冰柜,把尸体冰冻起来,等专家鉴定。如果因为误诊出现医疗事故,我们承担相应责任。如果鉴定出来不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就不负责。怎么样?”

大叔用手捏了捏鼻子,一脸轻蔑:“肯定是你们的责任!还用说吗!”

他这态度,让余因很不高兴,脱口而出:“有动物死了就要赔偿,谁还敢开宠物医院啊?”

民警见双方谈不拢,又协调了一下,最后大叔哼哼着答应了。余因送走了大叔跟两位民警,留在办公室里,跟汪少风对着萌萌的病历私下研究。

“以当时的症状,我怀疑它是胃肠炎或者胃肠梗阻,因为他不愿意检查,所以暂时开了药。”汪少风说。

“这么说,是没有确诊?”余因拧起了眉头。

汪少风说:“我怀疑问题就在这里。也许不是胃肠问题,我当时也有考虑过其他可能性,比如急性胰腺炎。”

胰腺炎、肾功能不全等,在临床上跟胃肠梗阻、胃肠炎等症状相似。要诊断胰腺炎,需要做个快速检验。

“最终结果只能看尸检了。现在宠主怀疑是我们给狗开的药,或者注射的药液有问题导致死亡。”余因沉吟一会儿,又拍了拍汪少风肩膀,“没事的。我认为你的治疗过程没有问题,别太紧张。等结果出来就好。”

汪少风摊开双手,表情非常平静:“我问心无愧,并不紧张。”

余因通过私人关系,联系上农业大学的动物专家,邀请大叔到医院来,三方一起进行尸检。大叔却突然改变主意,声称他联系了睿峰医院的医生来进行解剖,要取回尸体。

余因一口应承。

尸检过程,三方在现场。诺亚这边派出了余因跟汪少风。余果抱着学习的心态,提出想现场观摩。但余因非常严肃,拒绝了她的请求。

在睿峰医院深圳总店里,助理提前为负责解剖的医生准备好防水围裙、护目镜、口罩、厚实的橡胶手套、录音机、动物病历跟笔。有些是医生需要用的,有些供助理进行现场记录。

此外还有装福尔马林的瓶子、刮铲和载玻片、手术用具、尸体袋、密封袋子的胶带等等。

大叔进入现场,跟其他围观者一起,穿好防水服,戴好口罩。他面对僵冻的萌萌尸体,这次显得有点过于沉静。也就是这一刻,汪少风才注意到,他眼神中有真实的悲恸。

剖检开始。

兽医将尸体转向左侧卧,四肢打开,腹部朝向自己。助理把材料放在尸体旁边,把采集样本需要的物品放在剖检台旁的一个长台上,同时打开病历,念了一遍,然后也放在台面上。申请表格什么的,由助理提前填写好。

尸检过程漫长而详细。

医生打开腹腔。

“胃肠空、轻度臌气。”他说。其中一个助理同时负责录音跟笔记。

他用器具挑了一下。

“没有见到异物梗阻。”

汪少风跟余因对视一眼,目光中有内容。

“肝脾肿大。”

医生取下部分组织,由助理用容器装好,拿给实验室的病理学家做显微镜检查。

“肺淤血。”

他抬起头,重重说出:“胰腺坏死。”

余因脸色有点白,他用手背擦了擦汗。转过头看向汪少风,只见他低头盯着脚尖。在他们附近,大叔脸色通红,也说不出是没听明白而迷茫,还是听懂了而激愤。

尸检结果出来后,因为还有外人在场,余因没有来得及跟他在睿峰工作的同学碰头,就急匆匆跟汪少风离开。

他们回到诺亚。其他人听了尸检结果,又听余因说了当时的就诊过程,都认为,出事原因主要在宠主。他没有按照医生要求去做进一步检查,才导致误诊。

但医疗事故跟医闹,到底打击员工士气。余因想起很久没有团建了,也是时候搞个活动让大伙嗨一嗨,于是特地组织大伙到野生动物园。

包了辆车,往广州近郊出发。

苟岚第一个上车,立马找了个角落睡觉。其他人三三两两,嘻嘻哈哈上了车。苗江最后一个来,看了一圈,只有苟岚旁边有位置。

余因说:“随便找地方赶紧坐,汪少他们已经出发半小时了。”

苗江坐了下来。

车子发动,苟岚抱着手臂睡觉,车子一拐弯,他偏向左边的脑袋就偏向右边,垂在苗江肩膀上。

苗江怔了征,但稍微坐直了身体。

真沉啊。

她用手推了推苟岚的脑袋,但他睡得不动如山,沉沉稳稳,像扎根在她肩膀上了。她心想,男人长得高,靠在女人肩膀上,脖子不会累吗?他的鼻息均匀,轻轻呼送到她脖子上,痒痒的。

车上空调太冷,苗江伸手抱了抱双臂,苟岚突然睁开眼,坐直了身子。苗江想,他刚才没睡着呀。

他看了苗江一眼,很是瞧不起地说:“你看你,穿那么少。”说着就把身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

苗江犹豫着。

他问:“要我给你披上?”

她接过来,披在身上。外套上还有他的体温,很暖。

因为昨晚夜诊,她没怎么睡好,于是很快也入睡。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脖子也酸痛。醒来后喝了口水,掏出手机一看,却发现有个新来的医助往群里传了张照片。居然是自己睡着了,靠在苟岚肩膀上的。还配了个“羡慕”的表情包。

杨师师回复:羡慕谁啊?羡慕狗男还是苗江?

医助回复:嘻嘻。

苗江看了尴尬,转头看苟岚一眼,他用后脑勺对着自己,正在看窗外。她看到他的侧脸,沉静而专注。

两旁景色单调,两人一路上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