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动物男女(长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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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陌生男人

小秋在阿静婚礼的第五天中午,离开人间,回到它的汪星球。虽然阿静觉得度蜜月对视障人士来说没什么意义,她宁愿留在家里,陪陪小秋,给秦谷克做做点心。但秦谷克坚持要有仪式感。最后两人权衡了一下,跑到澳门去吃吃喝喝。

回来以后,秦谷克妈妈跟他们说,小秋离开了。

阿静在餐桌上跟苗江讲起这事时,依然红着眼睛。

秦谷克安静地坐在她身旁,一只手搁在她手背上,静静地不说话。

阿静说:“小秋一直都很辛苦,我知道它之前都是在硬撑着。现在我结婚了。它觉得我终于找到一个能够代替它的,可以照顾好我的人,它才放心地离开。”

苗江给她递纸巾,她一直在抹眼泪。

当初那个在餐厅里,不卑不亢,为小秋争取权益的女孩子,现在露出了虚弱的一面。她一直说,反复说,说小秋为她受尽委屈,连走的时候都那样懂事。它觉得如果要在阿静结婚前走,它不放心。它知道如果在阿静结婚那天走,她会难过。它明白如果它跟阿静面前离开,她会悲恸不已,所以它选择在阿静看不到的时候走。

秦谷克突然接了个电话,转身跟阿静说他出去一下,又对苗江说:“我接个电话,麻烦帮我看一下阿静。”

苗江点头,让他放心。

看着秦谷克往餐厅外面走去,苗江回头看阿静。阿静依然在擦眼睛,她不会安慰人,于是模仿秦谷克的样子,轻轻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她说:“小秋很懂事,不希望在你最幸福的那天离开。所以它撑到了第二天。”

阿静默默地抽泣。

苗江又抬头看了一眼餐厅玻璃门外,秦谷克焦虑地来回走动,打着电话的身影。她说:“秦谷克真的对你很好,小秋会很放心的。”

她跟阿静说到,自己在诺亚这几年来遇到过的宠主失去宠物,最后平复情绪的事。她引用了余因的一句话,说“小家伙走了,但是它的爱还在。”

阿静慢慢停止了抽泣。

苗江说:“小秋对你的爱,现在由秦谷克来延续下去啊。”

阿静很低很低地嗯了一声。

苗江把阿静跟前的果汁递给她,说:“你没怎么吃东西。喝点东西。”

阿静没有心情进食。

苗江劝她,“喝点甜的。”

阿静勉强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她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肠胃虚弱,苗江替她点了碗山药糊,让她一点一点吃。又跟她说其他宠主怎样走出阴影的事。她说有些宠主把宠物的毛发做成纪念品,随身携带,就像永远在一起。

阿静默默听着,渐渐止住了眼泪。在苗江再次提到秦谷克时,她问:“那你跟汪医生呢?阿克说,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

苗江是幼而失学的。在少女时期中,她缺少跟她聊心上人的同伴,所以至今遇到了感情问题,也不知道应该跟谁说。她有想过问杨师师,甚至比她年纪小但说起情感哲学是一套一套的余果。但她也是懂人情世故的,汪少风到底是同事,她最后还是忍住了向她们倾诉的想法。她甚至想着,等下次去动物收容中心时,也许可以问问刘婉婉。

这下,她握住跟前的杯子,把它转过来,转过去。好一会,才慢慢地说:“阿静,我想问一下……我不知道……就是……”

“嗯,怎么?”

苗江匆匆转头,看了一眼玻璃门外的秦谷克,他还没打完电话,而且看起来,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

于是,她鼓起勇气说:“就是……有次我跟他接吻……”

阿静马上“咦”的一声,然后轻轻地笑了。

苗江没有跟闺蜜聊这种话题的经验,倒是被她这种反应弄得无措。

阿静问:“然后呢然后呢?”

苗江说:“……后来,他哥哥进来了……”

阿静又“咦”了一下。

苗江:“然后一切就结束了。”她低头,用手抠着桌布,“那一刻,我觉得很释然。就是一种非常放松的感觉。所以,到底这感情是……”

阿静“啊”了一下。

苗江仍然低头,又开始用手转动杯子。往左边转一点点,往右边转一点点。

秦谷克打完电话,走了回来,坐下时不住说不好意思。“老家那边有点事。”

苗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饭局结束后,他们送苗江回家。苗江要买点东西,所以他们在一家商场附近把她放下。她下车前,阿静突然拉住她的手,轻声说:“苗江。”

“嗯?”

阿静把嘴巴靠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认清楚你的内心。”

苗江对橱窗里的精美皮包、藏青小西装和丝绸上装视而不见,她径直走到负一层超市,入口处拿了手推车,一路推进去,直奔零食货架。

她已经决定要戒糖戒甜,但看到巧克力、果汁软糖跟小蛋糕,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一一丢到手推车里。

经过食品冻柜时,看到有她喜欢喝的那种酸奶。她又忍不住,伸手去拿。一只手刚伸出去,那排酸奶被另一只手拿起,她的手收不住,轻轻碰了碰那人的。

那人回头,一笑:“这么巧?”

是汪少风。

低头,看到她手推车里有这样多食物。他边说“吃太多对身体不好”,边矛盾地把刚拿到的酸奶放进去。

苗江说:“不用。不用。”但随即想起来,她喜欢喝这酸奶,也是因为汪少风带过给她。

自那天晚上后,他们俩只是在医院里见过面,说话也是例行公事,哦今天你也值班吗,那个手术方案你觉得怎么样,昨天送来那只乌龟现在怎样了。不带半分私人感情。汪少风没有在下班后联系她,她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但此时此刻,两人在超市碰上面,苗江依旧拘谨,汪少风却十分坦然。她想,他的感情经验那样丰富,也许遇到不同问题,都能从过往的经历中,获得解决方案。

汪少风跟她一起排队结了帐,看她提着大包小包,主动说要送她回去。苗江边说不用,边下意识地提了提手上的一个袋子,一个苹果滚了出来,从超市门口滚到了路边。

汪少风要去捡,苗江却突然拽住他的手臂,匆匆说:“我们走吧。”

他不解,抬起头,看到对面公交站红底白色“打造粤港澳大湾区,建设世界级城市群”广告牌下面,一个敞着怀,头发有点蓬乱的年轻男人,正盯牢这边,快步向这边赶来。他看到那男人神色焦急,脚步却跟不上他的躁,像有无形的手拖住他的腿。

苗江已转过身,快步往前走。

汪少风回头再看一眼那男人,那男人喊着苗江的名字,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行动不便。汪少风快步追上了苗江,说:“我的车在那边,走吧。”

她脸色苍白,匆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