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动物男女(长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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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流氓医生

因为真相大白,苟岚不得不回来上班。然而他的待遇跟过去相比,可大不一样。全城宠主都想赶来看看这位“当场救下于曼一命”的“无证医生”。尽管余因不断澄清,说苟岚是个有小本本(兽医执照)的人,但人们更偏爱想象中苟岚的人设。

网民把他描绘成风里来火里去的流氓医生,免费替流浪猫狗治病的侠义怪医,许多人特地赶过来看他。

同样的人设,舆论却全面反转。小陆在茶水间偷偷刷着新闻,感概人心真复杂。

面对增加值班时间的要求,苟岚一口回绝。

“加薪,两倍?”余因试探。

苟岚不为所动,手中闲闲翻着那本叶小辛子写真集。

“三倍。”

苟岚站起来,一把掷下写真集。“什么时候开始给我排班?”

余因说:“喂,你在网民心目中,可是个侠医。侠医怎么能这么爱钱啊!”

“你怎么能这么不爱钱啊!”

杨师师经过余因的诊室,把脑袋探进来,不耐烦地说:“你们太吵了,外面客人有意见。”砰地把门关上。

半秒后,又推开,目光刷地投向苟岚:“要感谢,也得感谢苗江啊!这件事可是她替你解决的,你请她吃饭没有?”

余因笑吟吟地抢答:“苟岚当然会请。”

苟岚睁大双眼,准备抗议。余因说:“从你的三倍薪酬里扣。”

除了下了班蹭个饭那种外,苟岚几乎从不参加诺亚众人的聚会。

所以当余因在群里说,苟岚要请大家吃饭时,完全没有人回应。

因为没有人相信。

好一会,苟岚在群里冒出来:“大家没意见的话,地点就选在余因家里吧。菜钱我出。”大家才觉得,还是那个抠抠搜搜的苟岚。这事果然是真的。

过了一会,苟岚又在群里试探性地说:“其实,我就欠苗江一个人情。要不我单独请她吃个饭?”

他这话下面,众人保持队形,回复了一堆锤子拳头雷劈炸药表情。

众人围在余因家吃火锅。空调温度调得很低,依然吃得满头大汗。廖敏在一旁的桌子上,给女儿系上小围兜,一口一口喂她吃虾。不时笑着回头,跟他们聊上一两句。

事情解决,最开心的人是余因。他的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才好,一时指指自己,一下又拍拍苟岚的肩膀,一会儿又指着锅里,说给他留点牛肉丸。

小陆提起于曼这件事,还心有余悸。那天被人砸医院时,她虽然没有值班,但下午回来,看到满地狼藉,当时吓了一大跳。

苟岚端着满满一大碗海鲜,嘴里鼓鼓囊囊:“谣言是一种情绪宣泄。既然民众需要,我就是他们肠子里的肉碎,蠕动再蠕动,从肛门直出,一泻千里……”

杨师师抓起一个狗玩具,砸他脸上,被苟岚侧身接过。他低头念:“德国进口,天然无毒安全橡胶,橡胶弹球能让狗只消耗时间发泄多余精力……”又抬头,面无表情,“杨师师,你如果有多余精力,我不介意让你在我身上发泄。”

苟岚把手里的狗玩具随便扔地上。汪少风不动声色捡起来,放回原处。

余果在旁默默看着,心想,汪少风跟苟岚差别可真大。

杨师师说:“苟岚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有女朋友。”

这话一出口,全场突然静了静。只有隔壁桌上,余因女儿突然大喊一声:“虾,虾——”廖敏赶紧夹了一只虾,慢慢喂给她。却心不在焉地想着,网上说苟岚那个女朋友,到底去哪里了。

小马赶紧转移话题:“今天怎么没看到苗江?”

余因说:“她呀,有人请她吃饭啊。”

小马哦了一声,说:“是那个动物收容中心的同学吧。”

余因看准时机,把最后一粒牛肉丸夹到碗里。一口咬下,呀,太烫了,赶紧吐出来。他伸伸舌头,好半天才说:“不是。”

大家都意外。彼此都清楚,苗江哪里有什么朋友。除了诺亚,她就再没有别的圈子了。

这时,苟岚躺倒再沙发上,正在百无聊赖地按遥控器。他转到余因的手术录象视频里,开始津津有味地观看猫的输尿管阻塞手术过程。

“在输尿管放支架,可以避免肾功能进一步受损,这个思路倒是不错……”他懒洋洋地开始点评。

杨师师“哇”一声,把嘴里正在嚼的肉吐到碗里。

余因一把夺过遥控器,给换了个动物世界的频道。屏幕上,两头狮子正在交配。苟岚继续看了起来,没有跟其他人聊天的欲望。

汪少风喝一口咖啡,淡淡地追问:“苗江去哪里了?”

余因说:“于曼请她吃饭呢。”

于曼邀请苗江到深南大道上一家由仓库改造成的高级餐馆。外面下着微微细雨,苗江一上到餐馆顶楼,有人领她过去。待她进门,脱下濛濛水汽的外套,又有人上前接过并挂好。

于曼居然已经到了。她坐在一盏吊灯下,正弯身逗着于小迪。那吊灯在上方,如同一只巨大蝴蝶翩飞。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一双乌亮的眼眸对上苗江,嘴角绽出笑意。

她剪短了头发,灰色衬衣,黑色小马甲,长至脚踝的深色裤。除却耳垂上的耳环外,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那耳环不再是泪滴,而像一颗星。

苗江对人的判断非常直接,全凭直觉。她知道,这次于曼的微笑,全然发自内心。

助理过来,把于小迪抱开。苗江认得,这是上次抱它去看病那个女孩儿。但这次,女孩儿对苗江态度非常友好热情。

“我虽然不是广东人,但是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很喜欢广东早茶。这家早茶很别致,你试试。”到底是公众人物,面对不擅交谈的苗江,于曼率先打开了话题。

这里的皮蛋瘦肉粥,异常绵绸。苗江用勺子吃到碗底,连平日不喜欢的瑶柱都吞到肚里去。黑松露烧麦,有点鲜虾的爽滑口感。XO酱炒萝卜糕,金黄酥香。黑糖红豆奶酪,甜甜的,软软的。

于曼在娱乐圈浸淫日久,不习惯女孩子真情实意地大口用餐。她看着苗江一口一口吃,有点意外:“你不怕长胖?”

苗江说:“科学饮食才能够增强身体免疫力。每种天然食物都有独特的营养成分,中国居民膳食指南要求我们每天摄入30多种不同的健康食材。”

她瞥了一眼眼前食物,“我刚才大概吃了不到15种。”

于曼开怀笑起来:“你有点意思。”

电视一直开着,为这里增加点背景音。此时屏幕上又出现于曼出席活动晕倒的视频,娱乐主播说:“……那个当小三的经纪人,声称此事跟吴琨无关。但因为案件细节还没公布,所以网友们猜测这事跟吴琨脱不了关系。网上甚至有人查出,吴坤工作室的法人是经纪人,涉嫌转移婚内财产。更多人猜测,是这两人毫不避讳地在于小迪跟前偷情,所以才出现了宠物勇救主人的感人故事……”

于曼原本在跟苗江说话,此刻停下来,开始静静看着电视。

苗江想起上次刘婉婉在类似情况下,要换频道。她问:“要转台,或者关掉吗?”

于曼收回目光,笑着摆手,“不用。”

于曼一点不忌讳谈起上次那件事,甚至还用以自嘲。她吐槽说,她那个经纪人虽然被抓进去了,但因为媒体缺少她的照片,都只能从她的微博和ins上扒下来。“她呀,整过容,胸也是做的,每张照片又都P过。她真人可黑了,不涂厚粉都不敢出去见人。但居然有网友夸她长得漂亮,看来天下直男品味忧啊。”她托着下巴微笑。

苗江发现她指间那枚戒指,已经摘下来。

于曼又放下手,轻声说:“我这次请你吃饭,除了表达感谢,还想说声对不起。”她敛起刚才的笑意,神情有点严肃。

社交指南说,谈正事时候,要严肃。苗江盯着蒸笼里的笋尖虾饺,稍犹豫,还是放下了筷子。

于曼说:“你跟那位苟医生的事,是我工作室的人授意发布的。虽然是经纪人的意思,但也是经过我默许的。至于后面演变成网络暴力,甚至人肉搜索得越来越厉害,直接影响到你们现实生活……那并非我本意,非常抱歉。”

这话说得非常郑重,苗江没见识过这场面。呆了片刻,她点点头:“好的。”又说,“我原谅你了。”

于曼噗嗤笑了起来。这颗原本只该待在天边,清冷地发着孤寂的光的星星,此时在苗江眼中,变得有些热量,有点像小太阳了。

于曼忽然侧过身子,细声细气地回忆着:“我小时候,也过得并不开心。爸爸在外嫖赌饮酒,回到家就打骂我们,妈妈只好带着我到广东打工。一开始到广州,语言不通,也没有朋友。读完中专就出去闯荡,做过导购,当过模特,直到后来认识了一个男人。”

苗江正等着她说下去,于曼却露出一点苦涩的微笑。这种故事对苗江来说,是过于复杂了,但她有的是耐心。更何况,还有这样一桌好菜,于是她夹了一口虾饺,打算静听一段故事。

于曼接下来的叙述,却硬生生跳过一大段。认识那个男人后,怎么样?好像那一段都是空白。她只说,自己后来到了深圳,就是在这里交上了好运,被看中拍了广告。大导演看到广告后,邀她拍电影,为她改了艺名于曼,在戏里演一个表面天真又心事重重的少女,是荒野里成长的蔷薇,等待前来的猛虎。

“这不就是我本人吗?”她笑着连连摇头,“命运真正有意思。”

苗江不知道怎样回应。于是她也微笑,点头。

于曼脸上带了点神秘的笑意。“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深圳吗?因为这是一座没有过去的城市。无论是我,还是你,都不应该被过去束缚。”说到这儿,她目光流转,婉转一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今晚于曼跟她说的话,苗江似懂非懂。当她回到家时,苗苗听到她的脚步声,欢快地迎上前来,兴奋地蹭着她的脚。苗江将它搂在怀里。她看着苗苗重新长出来的皮肉,学着用于曼的口吻说:“苗苗,无论是我,还是你,都不应该被过去束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苗苗欢快地汪汪了几声。

苗江咯咯咯地笑起来。

电视上,播放着于曼的唯喜宠物食品广告。苗江抱着苗苗,忽然想起于曼今晚说过的话。她说,于小迪一开始是吴琨送给她的,后来吴琨变心了,于小迪还在她身边,在她趟床上流泪时,舔她的泪水,在她深夜喝闷酒的时候,在她身边睁眼瞧她。

“可是,于小迪会老,会永远离开我。我不敢去想那一天,只想珍惜现在的日子。”她苦涩地微笑,“养小猫小狗这种事,就跟爱情差不多吧。在一起有多幸福,分开就有多痛苦。”

半年后,苗江在出席另一次唯喜宠物食品活动时,见到于曼。她戴着墨镜,红衣雪肤,让那些想看失婚女星笑话的人希望落空。伤痕成为她身上的勋章,让她更耀眼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