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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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亲奶奶!如假包换

世卉喜欢桂香抱着来回颠颠,不吵不闹。秋萍看不惯,说:“也没必要一天二十四小时不撒手,没那么娇气。”桂香道:“报告安老师,孩子昨天有点拉肚子。”秋萍说:“腹泻?怎么搞的。吃点氟哌酸,一吃就灵。”桂香没立即执行,小声质疑,说氟哌酸副作用大,孩子吃是否合适。这可点了秋萍的炮了。

“怎么不能吃,我就吃,东方小时候也吃,谁说不能吃的,和到奶水里喝下去就行,你这个基层人民怎么比资产阶级还娇气,我说没有就没有,你比我懂的还多?找去。”

见秋萍直眉瞪眼的样子,桂香也怕,把孩子放在婴儿车里,忙不迭找去了。

桂香前脚进屋,居里后脚回家,进卧室换衣服,见桂香翻东西,便问找什么,桂香转头,一脸为难,居里更生狐疑。再问,才知道刚才那码事。

居里一肚子火,正打算找秋萍理论,秋萍拿着一版子药进屋了。

“来来来,找到了找到了,还没过期。”

居里沉着脸,“这药还是留着给妈吃吧。”

秋萍不理睬,倒水,径直准备喂药。居里急了,横加阻拦,两个人你推我搡,水泼出来,再一推,哐当一声,连杯子带药掉了,玻璃碎一地。

“沈居里!”这回轮到秋萍嚷了,“你想干吗,孩子并不给治,你存的什么心,别不知好歹。”桂香吓得不敢说话。

居里见婆婆强硬,只好退让一步,和颜悦色,“妈——我好声好气和声细语地跟您解释,世卉现在的病情没那么严重,即便严重了,她是孩子,也不能乱吃药,我们可以带她去医院大夫瞧,不要因为您的一点面子一点已经被时代淘汰的医学知识就给世卉乱吃药行吗?”

这话飘进秋萍耳朵里已经很难听了。她只听到两个字,淘汰。她最听不得的就是淘汰。她怎么可能被淘汰,她是谁?书香门第,新民菜市场风云了几十年的人物,她怎么可能被淘汰。

“你说谁淘汰?”秋萍决定反击,“你给我说清楚,谁淘汰。”

居里见秋萍狰狞明显升级的脸色,才意识自己犯了大错。

“也不是淘汰……意思是过期。”

“谁过期?”

“也不是过期……”

进宝进屋了。

安秋萍不好再发作,对居里严肃地,“出了问题你后果自负,杯子十五,从伙食费里扣。”又对桂香,“地扫一下。”

居里深刻地意识到,她和秋萍的矛盾的本质,是孩子的而教育上谁说了算的问题,推而广之,那是这个家谁做主的问题。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媳妇可怜,熬成婆便变本加厉地迫害媳妇。这是过去。现代时代开放,年轻人多半单过,大的家管不了,小的家还能做主。可居里呢,现在连自己女儿吃不吃药,都得摔碎个杯子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尘埃落定。遑论其他。当晚她就找东方商量,吹风,建议搬出去。“租房子要钱。”东方算账给居里听,“能住在市区吗?上班也不方便。”居里道:“用公积金。”东方问她,“那你不打算买房了?”居里又犹豫了,买房,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只能贷款。“那我去看看廉租房。”东方侧过身,屁股对着居里,这姿势跟进宝一模一样,“老谢找我谈了一次,说有个项目,看能不能一起做。”居里来劲,鼓励他做。“他的意思是让我跳槽去他那。”东方说。“有公积金吗?”居里关切地问。“私企哪有这些。”东方道。这可是个大问题。居里觉得奇怪,这么大的事朱姐没跟她通气。想想又觉得释然,丈夫的事,老婆未必知道。去了朱姐家几次,她也隐约能感觉到朱姐和老谢之间的不对劲。她打算隔天给朱姐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要不是得准备财务考试,居里愿意多跟朱姐见见,论阶层,朱姐比他们好歹高些。人总是愿意跟比自己高的人接触——所谓人往高处走。

白天居里去去图书馆看书,秋萍指挥桂香指挥得如鱼得水。可她对居里勤学财务知识十分不满,认为是重蹈她的覆辙,而且她始终认为居里没有做财务工作的天赋,“心里长草屁股上长钉,天生坐不住的人。”秋萍在进宝面前这么评价居里。进宝难得反驳了她几句,因为他认为居里学了财务,多少能和他交流交流炒股。进宝的股炒了几十年,基本在亏,可他永远说赚。生活没有奔头,唯有炒股能给他刺激。世事无常,中国人尤其爱赌。赌它个一夜暴富。

秋萍认为进宝的立场是大问题,随即来个庖丁解牛,道:“现在年轻人哪里还像我们以前那样,我进文工团的时候,明明是青衣,结果团里没人做出纳,我一做好几年,从头学,自学,跟老员工学,传帮带。现在好,你要教东西给年轻人,年轻人都未必愿意学,认为你落伍过时老古董,阻碍了社会进步人类发展,他们才是有生力量,是社会的未来,还说你懂压力。其实呢,哪个时代没压力,就比如我,书香门第,嫁给一个大老粗,本身就是压力的结果。”

进宝还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男票友到处都是。”

秋萍脸上瞬间烧一片。确实有几个男票友倾心于她,可她坚持做贞洁烈妇。什么也没发生。但如今被进宝当着面提出来,她心里不知为何突突的,有鬼,莫名地不理直气壮了。她偷偷看进宝,还在忙手里的活计。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桂香抱着孩子下来,进门,冲破了尴尬。

秋萍问:“世卉吃了吗?”

桂香答:“吃了,居里留了奶在冰箱里,一大早就热热吃了。”

秋萍问:“大便还正常?”

桂香道:“正常,已经不拉肚子了,屎也不干。”

罗老太太缓缓进门。“一大早晨起来,能不能不要把什么大便屎的提在嘴上。”秋萍迎上去,赔笑,解释:“妈,小孩的屎,黄黄的,软软的,不臭,小孩的肠道很新鲜,还拉不出太臭的屎,不像某些人。”

进宝跟他妈打了个招呼,出门修水电去了。秋萍凑在老太太跟前,没话找话,老太太有存款,还有房子,她惧她三分,虽然进宝带了他妈这多年,可老太太还有其他子女。“妈,你看,桂香真是能干啊,我当初下放去安徽的时候,就发现安徽人民特别心灵手巧,你看桂香,除了不能哺乳,其他的活简直都被她包了。”

老太太道:“你说这话就不觉得难为情吗?你还比她小几岁,桂香能做的你却不能做,桂香能承担的你却不能承担,桂香的女儿身体不好所以桂香才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工作,为了家庭为了女儿,你呢。”

秋萍道:“不能这么说,术业有专攻,一个人在社会上只要会一门专业就行,比如我,我就唱戏唱得好,为广大人民群众唱出美妙的歌声,这就是我对社会的贡献呀。而且,我还有另外一份贡献,我是以会计身份退休的,为文工团算了几十年的账,这也是我对社会的贡献。现在大学里毕业生努力的话,会拿到双学位,而我,等于是个双学位毕业。”

老太太嘀咕,“整天一大早就起来在阳台嗷嗷直叫,除了影响人睡觉,我看贡献也不大。”

小世卉蓦地叫了两声。

秋萍惊喜,嚷嚷道:“妈,听,世卉该会说话了!”

桂香笑道:“小丫头是开始学讲话了,她啊啊叫的时候,我就跟她讲两句。”

秋萍起舞:“妈,快听听叫的什么,会不会叫奶奶,会不会叫老太。”

老太太眉花眼笑:“老太这个发音也太难了。”

世卉又叫了一下。

秋萍道:“好像在叫奶奶,什么,不对,是阿奶,啊,这是哪里的话。”

秋萍和老太太侧耳倾听。

秋萍着急,“阿奶阿奶,这可不就是一股子土味吗?我去淮北下放的时候,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阿奶阿奶,全是第四声。桂香,你怎么乱教孩子啊,我虽然上海话说得不好,那是因为我小时候是在南京长大,以说普通话为主,可妈,你和进宝可是完完全全的上海一家人呀。这倒好,开腔第一句,既不是山东话,也不是上海话,也不是普通话。”

“阿奶!”世卉再度牙牙学语。

秋萍:“我的天呐!这怎搞!”她自己倒蹦出合肥话来了。

老太太见不得秋萍这跳脚鸡样子,便道:“你急什么,这个才刚开始学,慢慢会改,真是的,听你说的我头都疼了。”说罢转身出门。

秋萍嗔怪桂香道:“是不是你教的?怎么能乱教。”

桂香委屈,“也没刻意教,可能是带孩子带得勤,孩子听着听着就学会了,安老师不要生气,这也说明咱的孩子聪明,学习能力强。”

秋萍哼了一声道:“少在这跟我打马虎眼,好了好了,孩子给我抱吧,让世卉也接触接触我这书香门第的儒雅气。”

桂香把孩子交给秋萍,世卉哇得一声就哭了。秋萍吓一大跳,“怎么养出个炸弹来,这个居里,真会生。”

桂香伸手接孩子,“安老师,还是我来抱吧。”

“你抱你抱。”

“孩子可能认生。”

秋萍立即正色,“刘桂香!请你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认生,我可是她如假包换的亲奶奶。”

桂香满面惊惶,“太对不起了安老师,我这嘴您瞧瞧……您是亲奶奶,您是亲奶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