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姐想去美国生孩子,一来躲避国内人的耳目,再一个上海的水和空气也不乐观,这一代生出来的都是雾霾宝宝,她有些担忧。
朱姐和莉莉商量此事。莉莉表示赞同。不过同时莉莉也跟她说了自己结婚的事,她马上本科毕业要去纽约,在读研究所之前就打算跟艾瑞克把婚结了。
“我可不是为了身份,”莉莉强调,“我和艾瑞克是真心相爱的,祝福我们吧。”
话说到这份上,朱姐不好再阻拦,自己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莉莉追求真爱,无可厚非,而且家里的情况已经今非昔比,老谢破产被调查,朱姐手里虽然有些钱,但也不能像以前那么花了,好在跟老外结婚不需要陪嫁,当然,也没有彩礼。
朱姐问莉莉:“艾瑞克有房子吗?”答案是有。她本想继续问,房产证上写你名字吗?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可能国外不讲这个。人家是为真爱,可是朱姐还是为女儿不值。
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莉莉这回投得急躁了点。
可莉莉就认为彼此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是灵魂伴侣。她也不好棒打鸳鸯。
快关视频的时候,莉莉忽然来讲一句,俏皮地,多半是促狭,“妈,搞不好我们前后脚生。”朱姐警觉,说什么,你怀孕了?!莉莉否定了,说只是可能,有这个可能。朱姐头皮发麻,这种事情在旧社会常见,在二十一世纪倒极少见到,妈妈和女儿孕期差不多,那孩子一生来,就是叔侄,羞也羞死了。
去不去美国?朱姐犹豫了。再查查,哦,美国的月子中心现在也被查了,去了也是黑户,没那么容易生。下一次跟莉莉通视频,朱姐就告诉女儿,暂时不打算赴美。莉莉说:“肚子鼓起来想来就难了哦。”朱姐说那也不去。莉莉说那拜托你去看看爸,他日子不好过,还被拘禁呢。
朱姐有些为难。老谢的事情,她也拐弯听说了。做生意的,难免有些底子不干净,但她知道,老谢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老秦、老谢这批人进去不少,都是被上头反腐带出来的。
拔出萝卜带出泥。
不过她相信老谢不是其中的关键人物,他心大,可他那点小买卖,顶多只能算个苍蝇。
“说爸在里头瘦了不少。”莉莉补充,“也许有难处,现在谁肯帮他,除了你。”
朱姐还是咬牙坚持,不为所动。“谁让你们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我爸呢。”莉莉道,“我只能求你。”可怜巴巴的。朱姐只能去看了。
稍微准备准备。穿宽大的衣服。托了好几个人问情况,找路子,但后来直系亲属可以正常探视,所里要去朱姐多做做谢平贵的思想工作。
终于,一块玻璃隔着,两个人拿起电话。
老谢瘦了,皮包骨,朱姐忽然想起他过去的种种,早年吃苦,青壮年享福,现在进入中老年,却又开始受罪了。作,都是自己作的,可是,她有没有责任呢?或许是有的,她一向望夫成龙,但现在说这些也多余。
话筒两边,两一个人一时无言。老谢先开口,说你如愿了?朱姐不解。“看到我成阶下囚,你如愿了吧。”老谢补充说明。
朱姐说:“你如果这么说我就不用来了。”
老谢恨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你就是来炫耀。”
朱姐放下电话。这个男人疯了。她后悔到这种的地方来。老谢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个男人有了孽种!孽种!怎么,我不能生吗?再生十个八个老子都没问题!自卑混合着自大,拘留所里的老谢发狂了。
朱姐连忙放下电话,匆匆朝外走,刚走到门口,她直觉得嗓子眼发痒,在墙角呕了一下,却吐出一口血来。再呕,又是一口。
朱姐头发晕,但依旧扶着墙走出看守所,到街边了,她在马路牙子边坐下。
吐血?若在古代,这恐怕已经是不治之症,她掏出电话,翻了一遍,找居里?找乐乐?不切实际,惊惶之下,她还是打给了伍正霖,她吐血原因不详,可不能影响肚子里的孩子。而伍,究竟是孩子的爸爸。
挂了电话,再呕,血少了,但依旧有血丝。朱姐万念俱灰,莫非自己得了绝症?如果是真的,孩子怎么办?还能生吗?即便生下来,一旦她撒手人寰,孩子交给谁抚养长大?给伍吗?他是孩子的亲爸,可亲爸就值得信赖吗?
在伍赶来之前,朱姐恨不得把这孩子一辈子的事情都想了。越深想,就越觉得绝望。伍来了。看到了地上的血迹。看到伍,朱姐忽然哭了,此前所有的坚强与决绝,都在这一刻决堤。伍抱住了她,扶她上车。“去做个检查吧。”伍说,“照个X光。”朱姐连忙否决。对胎儿不好。“这也不能不检查吧。”伍说,“要不做个CT,或者核磁共振,影响小一些。”朱姐有些歇斯底里,说你懂什么,MRI(核磁共振)18周以前最好不要做。伍说,“那是最好不要做,可现在要救的是你的命!”朱姐情绪失控,“我的命留下了可孩子没命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伍不说话了。孩子,这孩子也是他的,他比谁都在乎都珍视。只能先回家。
第二天,伍想办法联系了一家高级私人妇产医院,带朱姐去做了检查,防护措施做好,结果三天后出来,初步判断,可能是肺部出了点问题,不排除是肿瘤,良性恶性不好说,当然,也可能只是急性出血,目前看还比较平稳。
“上海的空气不好了,如果有条件,最好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修养修养,对身体的调整也有益处,毕竟已经是高龄产妇了。”医生对朱姐和伍正霖说。
出了医院门,上车,朱姐一言不发。车开动了,伍说,要不你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修养修养。他把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话朱姐听进去了,医生说的时候她就听进去了,上海的空气,水,都不算好,这对孩子和她都是不利的,而且吐血事发突然,多少把她也吓着了。
身体,她光是在乎自己的身体,关键是这片土壤马上孕育出小苗来,贫瘠倒罢了,别有毒素呀!
朱姐叹了口气,说,真要出家了。
伍正霖说:“回老家吧,那里山清水秀。”
朱姐一时没理解,老家,哪个老家。
伍又说一遍:“回老家吧,我的老家,有山有水空气也好。”
朱姐本能反弹,“我不要跟你嫂子和侄子住一起。”
伍说:“不用,去我大伯母那吧,她人不错,手脚也勤,上次你也见过,她生过四个孩子,能照顾好你。”
去伍的老家?朱姐头皮过电,那算是她的婆家?呵呵,没结婚就不算,她也从来没那么想过。但如果一旦结婚,事实上,那就是她婆家。
朱姐觉得这现实十分魔幻。本打算去美国,这一转脸,竟然要去伍的老家了。
也罢,山清水秀的地方。为今之计,似乎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