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注恒上次到学校见过卢长明一面,当时他并没有参与对到学校来的十来个大学毕业生的面试和招聘工作,只是开会的时候坐在前面讲了一段话而已,后面的一系列工作都是房瑞冬和教务处主任段忠在全面负责和操作。
卢长明高大魁梧,很有虎虎之威,走路也很有气势。房瑞冬是个矮胖子,个头不到一米六。
代注恒在卢长明面前会觉得有一定的压力,那是来自身高的气势。卢长明身高不是一米八,估计都接近一米八,和他走在一起的房瑞冬对比起来更加明显的矮。
曹休言和代注恒的身高差不多,都是一米六几不到一米七。
代注恒和两位校领导打了招呼之后,特意克制自己要控制说话,不要再给人夸夸其谈的感觉。他总感觉,在房瑞冬面前可以夸夸其谈,在曹休言面前也可以口若悬河,但绝对不能在卢长明面前口舌生风。这是一种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感觉,没有道理可讲,原因可寻。
打过招呼之后,突然卢长明的电话响了,他在电话里只是口头上说了一句:“老耿啊,有什么重要指示……”然后就朝另一边走过去,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人物的重要电话。
曹休言示意代注恒继续走下去,房瑞冬走了几步,给曹休言做了一些简单的示意动作后,就停下脚步与卢长明保持了十米远的距离,停下来等卢长明。
“我们先去,他们领导事情多。”曹休言带着代注恒继续朝外面省道方向走去。
“那我的事情——”代注恒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既然现在学校的一号人物和二号人物似乎看起来要和自己一起吃饭,那是不是代表着自己已经被学校决定留下呢。
“你的事情现在还没有结果。我们先聊着,待会儿看卢校长有没有空,如果有空他亲自决定你的事情。”
“哦。”代注恒内心里本以为既然学校的领导都这么“重视”自己,那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现在才知道其实人家都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呢。
年轻人城府不深,加上性格的原因,代注恒脸上的失望之色让曹休言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的。他拍拍代注恒的肩头说:“学校确实很为难,其实学校有苦衷,既不希望错过人才,也不希望因为你而改变学校的一些既定政策和发展思路。”
“这是什么意思?选择我跟改变学校的政策和思路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是这样的,在你之前,我们学校确实没有招聘过师大生,就算去大学挑人,我们也选择就近的几个师专,正如你也明白,即使我们学校去省内的师大或者附近的几个名牌师大去找人,恐怕也招不来。我们甚至不去那些北部、东部、西部地区的师专招人,就在附近招人,这也是有原因的,就这两年的成功率来说,米越师专、大渠师专、雷桑师专等都很难成功招到人,有的人我们看上了,他们却不来。就连田安师专去年我们也去过,今年就不去了。”
“也是因为招不到人?田安师专也算省内前两名的师专,仅次于师大的存在,大学生心高气傲的比较明显。”
“我们在甘昭师专和金竹师专、岭左师专能够招到一些人。而且我今天和你谈话才明白了什么是家乡情结对人才的影响力。正如你说的,我们就算在这最近的三个师专去招人,几乎也都只能招到风林县或者附近乡镇走出去的毕业生,就连金竹市区的大学毕业生都没有一个来我们这里的。”
“那你们的本科生不是有好几个了吗?我最初以为是从师大去招回来的。”
“这些都是原本在其他学校被我们挖来的,不是大学毕业后就来了我们学校。”
“哦。”
“卢长明原来的说法是,只有这附近毕业的师专生才不会水土不服,才对我们这些山区农村具有一定的归属感。我们本质是不招师大生的,第一是师大生不回来,第二是留不住,第三是水土不服不见得好用,第四是也许还不好管理,可能出现教育理念教育思想不一致的情况。”
“确实有道理。”
“第五是也许无法和我们之前的团队融入成一个团结的团队,很可能在教职工中产生矛盾和对立。卢长明认为我们招手到的学生整体来说基础都不太好,分数比较低,偶尔留下的初中部或者附近几个初级中学的优生最后还说不定是不是能够在我们学校读完。但凡经济条件好一点的优生几乎都被风二和风中给抢走了,我们在牌子没有打响的情况下一定会在一段时间里主要以服务差生和中差生为主。所以学校一开始就定下了5年时间里都把招聘和培养教师的对象确定为出生在农村、家境比较艰苦、毕业于附近的师专、对各种福利待遇都不是很在乎的附近50公里范围内的大学毕业生。”
“还有这个5年计划?”
“这类大学毕业生性格坚毅、作风顽强、有上进心、有紧迫感、能吃苦、目标明确、脚踏实地、有一定的团队和协作能力。因此,你根本不符合我们学校的5年人才引进计划。”
“计划是死的,人——”
“你说的很有道理,卢长明三年前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就没想过目前的实际情况比预期的要好很多。不但是高考成绩已经超过预期,而且已经开始吸引一些优等生和有工作经验的本科教师来我们学校。当然,这里面都有一些特殊的原因,比如说家庭原因,还有地域原因等等。这些情况恐怕都超过了卢长明最初的计划。”
“明白了。”
“明白你已经成为我们学校目前的激进派和保守派的斗争中心了吗?”
“没这么严重吧。”
“确实是这么个情况,招不招你和留不留你已经成为学校到底是坚持原定计划还是需要修改计划的导火线了。”
“真有这么严重啊,那我可不就是代表着卢校长内心的两个对立面了,一是根据实际情况加速发展,二是坚持原有计划稳步发展。”
“学校有的老师认为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不能轻易改变原定计划。改变意味着风险和探索,这会对长远发展不利。也有的老师认为既然事实证明我们的发展速度加快了,那么计划就需要根据客观情况进行调整,更快的发展对学校对周边地区的孩子都是有利的。”
“真是没想到我成为矛盾的焦点了。”
“你终于明白了?”
“是啊,如果学校招我,那就肯定是确定了站在激进派这一边,决定修改计划加速发展。如果学校不要我,那就肯定是确定坚持原定计划。而我猜想,学校中保守派是不是以房瑞冬校长为首,且人多势众,远远强于激进派。”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不愧是学政治的。”
“曹老师你属于激进派?不然——”代注恒没有说完,他觉得曹休言应该能懂他要说的话。
果然,曹休言笑笑说:“我懂你要说的话,不过这次你没猜对,我不算激进派。”
“啊?”
“你以为学校派我来和你谈话,把你留在这里,是因为我代表着激进派,是最希望把你留在学校的人,所以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不是吗?”
“我既不是保守派,也不是激进派,我其实算骑墙派哈,当然也可以说我目前最适合和稀泥。”
“很少听人说自己是骑墙派的,这是个贬义词。”
“我是卢校长最信得过的人之一。同时我还是房瑞冬的亲戚。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我的天,难道卢校长才是真正的激进派!”
“果然是学政治的高材生!卢长明让人佩服,这三年来,从未出过错,总是能人所不能,干出了很多别人无法想象的事情,也取得了超乎想象的效果。但是,我觉得他有些心急。恨不得马上跨越式发展,一步登天。创造一个省内教育领域的巨大奇迹。”
“曹老师觉得卢校长现在的一些做法过于激进了?”
“有些事情你慢慢就知道了,假设你能留在学校的话。我这里也不方便说那么多,你自己慢慢去体会。我不怀疑卢长明的才能,也不怀疑他的公心,所以我选择不站队,既不是卢校长的激进派的人,也不是房校长和钟校长的保守派。”
“钟校长也是保守派?事情真严重。怪不得——”
“简单说吧,在学校的管理层,激进派只有三人,保守派超过十人。在学校的教师当中,明确了态度的激进派也不超过十人,表达了坚持原定计划的人至少超过了四十人。像我这种目前没有选择表态的大概也有几十人,这其中有的人是不明白到底怎样才是最好的,也有的明白,可是觉得都行的。”
“谢谢曹老师。太感谢了。”
“我看卢长明还是喜欢你的,但是如果他一旦插手到房校长的业务工作中去做决定,很可能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对立。你一旦进入学校,将被迫选择站在哪一边,这对你们年轻人来说不是好事。最好的方式还是温和些,也就是让房瑞冬不那么反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