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高考,龙高的成绩受到丑闻影响,出现了高速发展以来的第一次回落,再也不是前些年每年以百人为单位的增长,变成了比去年仅仅只增加了4人。
不过,也不是毫无亮点,正如俗语说的那样,中国可能什么都缺,但绝对不会缺人,不会真正缺人才。
这一年的高考也让代注恒觉得自己并非想象中那种重要,觉得就算是卢长明,同样是可以被替代的,何况他自己。
卢长明是很厉害,也很成功,可惜不代表别人不如他,不代表别人就不能干出他那样的事业,中国也许有千百万个人能够替代卢长明。
比如新来的校长诸宗巡,在他的领导下,副校长鲁家骏、李华强带领着三分之一左右的教职工团队兢兢业业、谨小慎微的化解着丑闻三重奏对学校的毁灭性打击,奋力争取到了高考的进步,虽说从高速进步降低到了低速增长,可毕竟并没有严重下滑,没有出现人数、升学率的大幅度下降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然也许这个高三年级本就在卢长明的领导下打好了高一高二的基础,高三自然有收获。要见到新校长的实力,关键还看受到丑闻影响之后新招来的高一新生这个年级。毕竟这个年级的招生工作受到丑闻影响,造成了降分录取保人数的情况,这样子如果没有好办法和更进一步的严格管理,到了高三就难免遇到大滑坡的情况。
中国智慧中有一句名言“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学校领导肯定有一些新东西,这些新东西也许会挽救发生丑闻的龙高,也许只是回光返照。毕竟农村已经被城镇化带走了人才、带走了归属感、带走了信仰。
在代注恒结婚之前,他的信仰正在激烈的斗争中,他正在从一位坚定的信仰者变成一个性质走肉的执行者,只需要明白怎么做,完全无法去明白为什么和是什么。
诸宗巡并不是代注恒期待的高级教育管理者,他非常接地气,不但学历接地气,而且身高也接地气,之前的身份同样接地气。他没有读过大学,中师毕业之后就在乡镇小学教书,从乡镇小学的普通教师到主任到副校长再到乡镇初中当主任和副校长、校长,在到龙高之前,他和付前进是传闻之中最有可能到龙高来的两个候选者。
诸宗巡和付前进绝对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在领导者眼中,属于两种不同的人才,代表着两种不同的思路和不同的价值观。
诸宗巡善于把一手烂牌打好,打出最优化的结果,因为他在某些人眼中本就是烂牌一张。他个子不高、其貌不扬,他家境并不好,也许从未眺望过远方,从来不干好高骛远的事情。十七岁开始教书,教过语文、数学、自然、地理、历史、物理、化学、生物、计算机、美术、英语、体育、音乐,据说他在三所农村小学和两所农村初中工作的三十年时间里,唯独从未碰过政治。
第一所小学五年时间,诸宗巡是以学科组长的身份离开的。第二所小学六年时间,他最终以教务主任的身份离开。第三所是初中,他在三年时间里干的都是政教工作,从副主任到主任。第四所是小学,六年之后他成为副校长。第五所是初中,他从副主任干到副校长,再到校长,一共干了十年。
诸宗巡在成为初中校长之后的三年时间里,确实把这所排名全县倒数第三的初中带到了正数第六,全县初中总计二十九个。别看正数第八并不多么好看,可是普通初中第二名,这个说法才能说明问题。
诸宗巡在卢长明风光的时候,光彩被抢走了很多,但多少也被圈里人看做了第二个卢长明。
诸宗巡家是农村的,对农村充满感情,家中他是老四,上面三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他扎根农村教育三十年,几乎除了培训从未离开过农村。
付前进几乎一切都和诸宗巡不同,甚至相反。
付前进家是城市的,全家进城很久了,父母年轻时就脱离了农村生活,一人当上机关领导,一人当了医院领导。他三十二年生命中没有多少农村的元素。
付前进身高超过一米八,家中独子,硕士研究生学历,华东名牌师范大学毕业后回到省城的某所重点学校工作,是金竹作为人才引进将金竹籍的人才回引到金竹时返回老家的。
在金竹二中工作期间,脱产读了硕士研究生。毕业之后被选聘到了风林二中当副校长。卢长明离开龙高时,当时的付前进已经到了风林中学担任即将接班的副校长。
付前进主动提出了要到龙高去工作,因此成为候选人之一。
付前进说不上帅气,戴个大大的眼镜,可是确实很文雅,出口能成文章,与诸宗巡那种什么地方话都能说的风格很不一样。
大约是金竹市和风林县觉得诸宗巡比付前进更适合龙高,于是龙高迎来了诸宗巡,拒绝了付前进。
关于诸宗巡的很多故事说明了一个问题,诸宗巡绝不迷信学历,甚至从不迷信文凭。他曾经把他工作的第二所初中的一位门卫提拔到了保卫科副科长的位置,也曾经把那小学的校医培养成了数学学科骨干教师。
代注恒听说,诸宗巡最讨厌学历高的人不接地气,他最爱重用那些学历很轻经历很重的实践性人才。
关于他如何逼走三位本科生教师的故事很快就在风林教育界再次被广泛传播,关于他只爱重用家在学校或者学校周边农村籍贯的教师这也很快就传播开来。
不知道是不是诸宗巡从未在城市长期生活,又或者从未在城市里工作,骨子里反对城镇化的发展的缘故,诸宗巡天然的厌恶城市,厌恶城市户口的教师和学生。他骨子里充斥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和鸟语花香,没有那些汽车尾气和乌烟瘴气的餐饮废气。
诸宗巡动作很快,到学校不久就推行了年级末位淘汰制、年级学生学期考试分班制和教师学期考试评优定级制等多项新制度。
年级末位淘汰制顾名思义就是只要考试处于年级的最后一名的教师就会被撤换。只要是末位淘汰的教师就会被换到最差的班级去上课,虽然不至于像私立学校一样解聘炒鱿鱼,但是这样的制度让部分教师心中有气、心中有怨,有的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年级学生考试分班制就是每进行一次半期考试或者期末考试就以分数确定学生所在的班级,在年级上大搞火箭班、卫星班、宝马班、奔驰班、蓝筹班、绩优班等名目。由于每次考试不可排除的意外和偶然性,所以造成有的学生六个学期就会在更换8、9次班级。学生不熟悉教师,教师也不熟悉下面的学生。只有一直“优秀”的学生可以一直在“优秀”的教师那里上课。
教师学期考试评优定级制就是每位教师也要参加学校的考试,考试优等的教师担任优等班级的班主任和科任教师,但凡考试成绩差的教师不但只能去教考试成绩同样差的班级,而且每年的年度考核都降等,每年的评优都没机会,评定职称也别想。
一群心气不顺的教师和一群感觉到受到了歧视的学生待在一起,就算不能直接产生“火星与干柴”的效果,那也会形成暗潮涌动。
一切以分数为中心任务的理念影响到方方面面的工作,这就造成教师的收入差距和学校地位明显两级化,而且无处不充满竞争无处不充满仇怨。
竞争是一件好武器,既可以提高效率,也同样可以毁灭效率。公平是效率的一种保障,完全忽略公平的效率优先肯定会挖一个大坑。
学校的安全工作进一步的加强,学校的围墙越来越高,甚至用上了电网和玻璃渣,请假离校也变得比原来更难。所以代注恒一天走在一群学生后面听到学生们议论“学校越来越像监狱”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摇头苦笑。关的住人还能关的住人心?
在班主任管理上,年级组有更大的权力来干涉来参与。班主任越来越没有个性,越来越没有区别,都像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马戏团训练师。
诸宗巡有一句名言:“要让我们的学生吃饭的时候想着学习,走路的时候想着学习,上厕所的时候也要想学习,睡觉的时候做梦都能梦到学习。只要我们能够把学生的学习训练成一种本能,那么我们就成功了一大半!”
不可否认,在现行高考制度下,诸宗巡的教育理念其实没啥问题,甚至全国绝大多数优秀中学的管理者和他都是一个心思,干的事情也都差不多。
代注恒感觉到的寒意更甚,诸宗巡大约也汲取了卢长明的教训,几乎凡事都反其道而行之,代注恒的日子很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