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注恒的心太软,正如他那个时代最喜欢听的任贤齐的歌曲《心太软》一样。他在对待自己的工作时,心太软,要不早就辞职了;他在对待自己的父母时,还是心太软,要不更早就辞职了;他在对待女人的时候,也是心太软,要不然也不会放过孙晓春和刘小叶,更不会似是而非的和这个王敏霞搅在一起,更不会不断的去做自己最厌恶的那种“教育商人”进行“商业辅导”。
好容易辞去了前程培训的兼职工作,结果又被逼着去高升培训试试。
按照王敏霞的分析,代注恒去高升培训其实是一举三得:一是赚钱,多少赚点是点,虽然单位时间收益远远低于数学和英语这种商业学科,但毕竟能够赚到一些。二是混个名声,为以后能够在更多的培训机构上更多的培训课打下基础,如果偶然出了好成果,那肯定以后会在培训领域混得很好,如果一直出不了成绩,那金竹有这么多的培训机构,此处不行换另一处,就算处处不行,也早都赚了不少的钱了。三是万一真的不行,还可以帮助自己的奇哥哥开的前程培训去祸害一下高升培训这个竞争对手。
代注恒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到那些个真正的培训老师不择手段只计分数的所谓教练行为,他骨子里热爱教育,总觉得教育的根本是育人而不仅仅是教人。既然不认同别人的教练行为,必须保持自己的教育行为,那要在短时间出成绩肯定是小概率事件。
也许是为了今后能够在回忆中增加更多内容,免得今后老了没什么故事可以回味,代注恒也并不是绝对的不愿意去辅导。多认识一个学生,或者哪怕对某个学生产生哪怕一点点的积极影响,对那些成长于21世纪的大环境下的高中生多一点点正向的真善美的影响,也许就能实现自己一点点的人生价值。
带着不太在乎分数,甚至也无法在乎道德的思想,代注恒去了高升,还真给王敏霞说中了,他的大学和他工作的中学两块牌子还真是管用好使,使得高升的校长李穆直接答应给他向学生们推荐。
留下了自己能够抽空出来上辅导课的时间区间,代注恒就离开了高升。王敏霞曾经教他说的话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这引起了王敏霞的不满。只是后来毕竟还是成功了,也就只是口头上埋怨了几句,说代注恒这头脑太古板太死脑筋,其他也就算了。
代注恒忘了说什么或者是故意不说什么呢?
原来,王敏霞为了增强代注恒得到高升“聘用”的几率,曾经给他编造了一套说辞,说自己原来在前程干,可是前程给他介绍的学生基础都非常差,招收的学生素质都不行,自己也就只能发挥小一些的作用,涨分幅度不够大,成效不够明显。知道高升招收的学生素质都比前程好,觉得有干头更容易出成绩,所以专门辞了前程,选择来高升兼职。
这套说辞代注恒根本就说不出口,别说高升一听说自己是嘉溪师大毕业又在龙高带过高三,有带学生参加高考的经历就直接握手合作了,就算最后高升不聘他,他也无法说出那套“毫无廉耻”的说辞来争取得到高升的聘用。
命运总是在摆布着芸芸众生。
代注恒第一次在高升辅导,就是一个五人的小班。这个小班的学生都是艺体生,去冲刺艺体高考时耽搁了高三总复习,于是来培训机构补上这一块。这和代注恒在前程遇到的九人班和四人班几乎差不多。
五个学生中有一个男生,其他四个都是女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基础比较差,态度也不太积极,或者说不太看得起政治这个学科,没把政治这个学科的100分放在眼里。
代注恒教了一周两次,没觉得难受也没觉得好受,可能是新鲜感,五个同学对代注恒也还比较尊重,听课也算马马虎虎,反正代注恒上课总是旁征博引,纵横捭阖,有些新奇的故事或者幽默的表达还是赢得了五个同学中至少三个的好评。
和李穆交流的时候,得知对方家长其实也没准备让政治学科来挑大梁,就是能够稳着大约在50分以上就够了,要拿分人家也上了一对一小课专门去英语和数学学科上拿分。
既然基础一般,要求也一般,代注恒的辅导难度并不是很大,就混着等到高考吧,也可以熟悉一下辅导流程,锻炼自己的手艺。
这天,李穆在代注恒完成辅导课准备离开时对他说,可能会给他安排一对一的辅导,不知道他的态度是接受或者还是不喜欢这种方式。代注恒没拒绝李穆的提议,觉得总不能每个一对一的学生都是邓娇影这种问题千金吧。
经过协调,代注恒接受了一个新的一对一辅导任务,这个学生同样是个女生,叫隆许。
这个女生外表没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个头中等,长相中等,气质中等。代注恒经过第一次辅导就发觉了一个问题,无论他用什么方式去培养隆许的兴趣,都不管用,这个女生是个急性子。她总是催促代注恒尽快让她懂得一些题型的解法,或者懂得一些最关键的考点常见的考法。
第一次辅导,代注恒准备第一节课就好好说说政治、经济、哲学这三个词,通过这个词语和文字把女生带进政治经济学的世界。可是却不断被女生催促,她在第一次辅导的前半段一个小时中就明确催促了代注恒8次之多。
女生的口头禅“这个高考会考吗?”“你能不能讲快点讲多点?”“我没有时间了。”一度让代注恒非常崩溃。
有时候代注恒会把自己的教育理念向中医靠拢,认为其他不少急功近利的教师更偏向于西医的方式。
西医是基于现代科学体系,标准化系统化程序化的一种医疗手段和方式方法。不同的西医在给患者治病时,几乎会做出同样的诊断,除非水平和经验确实不足。因为西医诊断是建立在对患者的各种标准化检测的标准之上的,比如咳嗽的具体情况,血液里的各种数据,大小便里的各种数据,X光片B超检查发现的病灶情况。
中医和西医很不一样,中医不依托现代化标准化的检测,真正高明的中医一般都是依靠经验和感觉来“望闻问切”,他们没有唯一标准,会从自身擅长的领域和角度去判断诊治。也就是说,一般一个病人,喊10个西医来看,病因病状病理以及治疗方式几乎都差不多;喊10个中医来看,这就可能有10种不同的说法看法治法。
火神派、经方派、伤寒派、寒凉派、攻下派、滋阴派等不同的流派就有不同的侧重角度和思维方式。就算同是经方派,可能在选用经典古方时也会根据不同的经验和当时的感觉做出保守或者激进的加减剂量的操作。
中医总的来说,不如西医的系统化那么容易出人才见效果,它需要一个由内而外的过程,不但治病要由内而外,而且培养人才也需要由内而外,不像西医直接由外而内的方式直接简单见效快。
代注恒的教学风格其实就是类似中医的风格,除非特别巧合的机缘,那1%左右的急症适合中医施救并迅速产生缓解甚至治愈的效果,大多数的病症中医都需要疗程,需要不断强化自身的阴阳调和、五行相济和免疫力。除极少数自律性和个人修养都已经非常完善并保有强烈的求知欲的学生能够适合之外,他那种不带有强制性只有温和的引导性的教学实在是帮不了太多的不自觉不上进的学生。
代注恒不止一次的被女生的焦急打断思路和说话,心中本非常不高兴。如果谁的说话总是三番五次被人打断,恐怕没有人能够舒服,而且这种打断还含有一种质疑、怀疑和不信任的态度,更是让代注恒郁闷。
两个小时一次辅导下来,隆许类似于“代老师,你能不能讲重点”、“老师,这些我都知道,能不能讲些有用的”、“这个知识有用吗”、“我觉得这么做纯粹是浪费时间”的质疑反问就有十多次,搞得代注恒怀疑人生,痛苦不已。多次“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可以不再浪费你的时间”之类的意气之言都到了嘴边,差点就蹦出来。
要不是代注恒在中间休息时间听李穆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女生的情况,他肯定无法坚持完成第一次辅导,直接就甩袖而去,并且之后再也不会搭理这个“骄傲、急躁、不礼貌”的女生。
从李穆口中,代注恒听到了一个很震惊的故事,而且心里很替隆许这个女生感到惋惜,也替女生的家长感到痛惜,这种遗憾绝对不是很多人能够遇到的。代注恒决心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帮助这个女孩,尽可能的实现一定程度的进步,挽回部分损失。
这件事情,让代注恒更加感到了自身的渺小和自己所服务的学科地位的低下,他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政治学科能对学生高考产生的价值实在太微不足道了。这种情形对代注恒来说是真正的悲哀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