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感和好奇感人皆有之,代注恒也不例外。本来准备不干了,既无法实现经济价值,又无法实现自身价值,校外有偿补课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鸡肋。补课所获得的一定收益,简直就好像把自己的知识贱卖一样,自己认为对人类社会极有价值的马克思主义、科学GCZY等科学理论简直还不如一推数字和符号、一推随处可见的拉丁字母值钱。真的没有任何动力的代注恒准备上完这个小班的这次课之后就告诉前程培训学校的校长高镇奇自己学校的工作时间有冲突,补课时间根本安排不过来,却没想到遇到了人家需要帮助。
一个全市最好的中学金竹五中的高三女生在高三第一次模拟考试中其他学科比较均衡的差强人意,因此得到了500分多一点的总分,距离全市确定的高考一本目标分数线相差19分,于是这个叫做邓娇影的女生的家长邓运候觉得应该让女儿好好的补习一下,最好能够确保最后能够达到高考的一本分数线,只要能上线,他才能动用一些人脉帮助他的女儿去全国最好的大学最好的专业。
代注恒和家长聊过,算是面试,也和培训学校的管理老师尤刚好好的聊了聊。
家长愿意给代注恒一个月的期限,希望能够看到女儿在成绩上的分数变化,这本不是代注恒擅长和最在意的,可是既然走出了这一步,来到培训机构拿人家家长的钱财,就必须要替人消灾,帮人家拿到分数,这其实也无可厚非。
就好比当年读书的时候,代注恒能记住英语的单词词组,可是他拥有比其他同学更快的记忆能力和效率,却一定要坚持培养出比其他学生更强的遗忘能力一样,代注恒能够帮助学生拿分,却认为拿分只是其次的教育目的,做人做事拥有正确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才是最重要的。
以对自己专业的了解和对成千上万的高考题的研究,代注恒就算不是金竹市最能给学生拿分的教师,也绝对不会排在前十名之外,可惜要论拿分积极性,他恐怕连全市的前一百名也进不了。
代注恒认为只要培养出孩子正确的三观和对待学习的态度,分数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也就是说,他认为政治教育是教会学生学习和思考,只要学生形成了正确的学习和思考的能力,其次就可以考虑拿分的问题。这和当时其他教师几乎大不相同,甚至和大环境都是相悖的。其他教师首先考虑的是能够通过练习各种各样的题来拿分,高明一些的也就是通过练习各种题型能够触类旁通和举一反三,这样实现拿分的最终目的。
代注恒的教育目的是内化学生的精神,以内化和形成良好的精神道德推动学习成绩的变化和对待学习目的的针对性;他之外的绝大多数政治教师的教育目的是以应付中考和高考为主,是否能够内化为学生的精神、意识、素质根本不重要,只要实现了分数的提升就实现了教育的根本目的。
代注恒的同事朱长征是个武侠迷,他曾经在和代注恒、刘小叶、张清尘一起聚餐的时候这么比喻代注恒的与众不同:“代注恒更像那种要求学生搞好基本功的正派武林人士,一板一眼的要求学生掌握动作以及动作之后隐含的人生至理,修习的是一种光明正大的玄门正宗内功。其他很多教师则更像邪派的武学宗师,培养弟子更强调速度和效率,更在乎的是力求最短时间里提升功力,打倒竞争对手。邪派武功上手容易,修炼容易,出成绩也快,可是后期会有很多后遗症。正派武功上手极其艰苦,修炼成效很慢,可是能够循序渐进的达到最高的层次。代注恒和我们比起来,他更像武侠世界里的少林高僧,我们都成了一些邪J邪派的高手。内家正宗在当前是干不过邪派功夫的,这是现实,也是时代特色。”
朱长征也曾试图借鉴代注恒的教育方式,以培养人的综合素养为目标,循序渐进,稳打稳扎,培养真正对社会有益的人才。可惜他的决心和意志都不如代注恒,只要短期见不到成绩,不到一个学期甚至半个学期,他就又转回了原来的主流方式,完全以分数为衡量标准,力求尽快实现分数的提升,至于人的心智人的道德情操则根本顾不了管不着了。
代注恒从尤刚那里了解到,自己即将开始一对一辅导的高三女生是个连金竹最好的政治教师马平川、郝国庆都不看在眼里的新时代学生。她的父母都是机关干部,父亲还是某单位的一把手,母亲虽然不是一把手,却是级别不低于父亲的国企重要高级管理层要员。
最可气的是,代注恒认为高镇奇将自己推荐给家长邓运候时,其实并不是特别照顾他,而是因为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培训老师能够让家长和学生满意,死马当活马医,姑且让代注恒这奇葩来碰碰运气。几乎可以肯定,如果自己被家长和学生反对或者要求更换之后,他在前程培训的前程也就结束了。因为他早已经知道,他上课的小班不少家长都已经强烈反对他,反对他旁征博引、纵横捭阖、夸夸其谈的不务正业。
代注恒在小班上课已经达到了7次,可是他自己也很清楚,九个学生中喜欢他的只有三个,不喜欢他的至少有两个,没有所谓来混时间应付父母要求的大约是四个。7次上课时间就是十四个小时,这十四个小时里代注恒讲述高考考点的时间没有超过五个小时,练习高考题型的时间也没有超过三个小时,其他时间多达六个小时他都在干什么呢?培养孩子对学习的正确态度和对待政治学科的本质认识,以及高尚、仁爱、善良、诚信、勇敢、执着这些道德品质的引导。
代注恒从不怀疑自己能够得到学生的认可,真正理解并明白他的学生,自然会受到真善美的循循善诱,形成良性互动和共鸣。他也从来不怀疑在这功利和浮躁的背景下,觉得他一无是处、找不到任何共同追求共同话题共同梦想的学生同样无处不在。
小班一个叫做裴局的男生曾经对代注恒说过:“如果一个美女躺在你面前,你能够睁眼不见,那我觉得你是个伪君子;如果一个晋升机会摆在你面前,紧紧需要你踩你的同事一脚,你却放弃了,那我觉得你是个傻子;如果有一大笔钱可能轻易得到,你却高唱奉献而错过,那我觉得你简直是个白痴。”
最让代注恒绝望的是,这个十八岁的男孩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你瞧不起那些为了金钱权力女人而奋斗而不择手段的男人,那么只能证明你是个从古墓里爬出来的失败者、骗子和疯子。”
“当世界上一百个人都在做一个方向的运动,你却反其道而行之,只有两种结果:一是你创造了新的时代,让所有人都跟着你的方向前进,这个概率低于万分之一;二是你被这个时代完全彻底的抛弃,只能被所有人唾弃放弃并向你吐口水,这个概率高达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这是刘小叶和代注恒在她婚前最后一抱时留给代注恒的警示。自此以后,刘小叶就从代注恒的生活中完全且彻底的消失了,甚至在街上碰见她也和她的老公视若不见的从代注恒身边走过,完全成为陌生人。
高镇奇在代注恒和邓娇影提供的时间之间进行了平衡,一对一的辅导最终确定在每周二下午、每周五下午和每周日上午,每次2个小时。
出于对经济的敏感,而不是对金钱的渴望,代注恒发现,自己每次一对一的辅导费是80元,比原来给九个人小班上课每次少40元,那就是说高三学生来培训学校一对一辅导每次给200元,那么学校就能够比教师还多些,能够得到120元。小班上课教师是120元两小时,每位学生的费用是40元,那么学校就会得到240元每次。看起来是小班的经济收益高于一对一辅导,可是看起来,学校更愿意一对一而不是推荐小班辅导。
于是代注恒问尤刚,为什么小班上课学校收益更高反而总是给学生家长推荐一对一辅导呢?
尤刚的解释是,一对一辅导是将单位客户利益最大化的模式,当然学校更愿意将所有来辅导的学生推荐成一对一模式。实在不愿意掏钱接受一对一的家长和学生,我们是勉强让他们形成小班,开展小班教学。他还算了算,就是代注恒上课的小班,如果每个学生都是一对一,那么每两个小时学生能够从这九个学生身上获得1080元;当九个学生形成小班上课时,每两个小时,这九个学生只能给学校带来240元的收益。
培训机构以经营行为带来盈利为目标,无可厚非。可是有些公办学校也精于这种商业式计算和谋划,这就有些难以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