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府,府外绿柳周垂,府内坐落两棵大槐树,些许阳光透过树缝洒下,留下了许多斑驳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槐花香。
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自楚戬下葬已过去数日,整个楚王府显得冷冷清清,没了往日的生气。
连伯,风王派遣到楚王府的新管家,除了照顾楚亥,也是他的监督人。
原本荒疏的院落,今日里开始有了变化。连伯雇佣了许多散夫,给院子里添置了许多东西。
文具有丈八条案,案前摆:硬木八仙桌,一边一把花梨太师椅。桌上文房四宝:纸、笔、墨、砚。
武具有各式兵器,长剑、短刀、大斧、长枪、铁戟、飞刀、长矛……
之所以准备这些东西,也是为了楚亥着想。贵为王子,琴棋书画,武器兵法都得熟会。
随着日上三竿,楚府一片忙碌,唯有主院厢房大门关闭。
一间优雅的房舍里,一个少年兀自躺在床上,头枕双臂,灵动的眼睛紧盯房梁,身穿一袭干净淡雅的白衣,一尘不染。
一晃十二年过去,楚亥逐渐长大,也大概了解了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灵力充沛的星球,光体积就比他原来的星球大数十倍,物种极为繁多,也有不少类似他记忆中的物种。
这里没有高科技,倒是有不少修士,关于修士的传闻,他倒是听姑姑讲过一些。
往事历历在目,这异世的体验糟糕透顶,自打幼时起,便在楚戬的淫威下闻鸡起“武”,稍晚一刻便是一顿揍。
关键是公鸡打鸣不守时,也难怪他能坚持下来。
修炼着不入流的锻体术,闭目冥心坐,手握灵气固。要在十岁前达到斗士级别,属于初摸修炼门槛。
斗士,外练肌肉,内练筋骨,筑体强身,单臂过三百斤力道,双臂大开大合过千斤,归根究底便是把身体练成“容器”。
所谓“有容乃大”,便是指体魄足够强大,才能容纳更多的灵气。
在风国,斗士在军营里可获得百夫长官职,丢在战场上足以以一敌十。
对普通人来说,想要达到斗士有两种办法,分为先天与后天,先天便是修炼外功,不断突破极限,将身体强度全方位的提升,而这个过程往往会很久。
后天,便是借助外物另辟蹊径,那便是通过感应灵石气息,将灵气吸纳转化。
在灵石的滋润下,肉身会主动捕捉灵气,进而内炼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缺陷是特别浪费灵石。
原因是肉身没有达到斗士级别,无法形成“容器”,价值一金币的灵石,普通人最多能吸收两成,剩下的由于肉身无法储存,只得消散于天际。
对于寻常百姓来讲,一金币得挣十年,用十年的辛苦换一颗灵石,却只能吸收两成,堪比血亏。
就算不用灵石,十年苦练外功,也会有不小的成就,故而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选择用灵石,除非你有钱,可以无视灵石的浪费。
楚戬生前,御林军副统领,宗师级别,年收入百金。
为了能让楚亥赢在起跑线,每年五成收入都会兑换成灵石,以供楚亥使用。
这便是富人的差距。
六岁那年楚亥便是斗士级别,全仰仗灵石的功劳,这对王权贵族来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六岁往后,便是他噩梦的开始,由于进步极其缓慢,经常挨揍。
也成了楚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废物!朽木!烂泥扶不上墙!
斗士之后便是武师。
武师:又称养气境,不断将储存在体内的灵气精炼,引导精炼的灵气冲关,洗经伐脉,冲刷的经脉会越来越粗,实力也就越来越强。
武师的战斗力不同寻常,在运气攻击时,爆发力足有三千斤力道,堪比巨象之力。若丢在战场也是千夫长官职,足以以一敌百。
可惜的是楚亥始终离武师一步之遥,并非他不努力,而是缺少一个契机。
面对这异世的父亲,楚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上一世他不缺父爱,甚至过于宠溺。
这一世过于严厉,严重扭曲了他对父爱的理解,他甚至不需要父爱。
“殿下,该起床了。杏儿舂好米下锅了,等你起床就可以吃饭了。”
随着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屋外传来一位侍女的声音,这名侍女叫春儿,和杏儿一样,都是早年楚府买来的丫鬟。
近观之下,春儿与杏儿皆相貌秀丽,春儿总是头发挽起,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的碧玉簪子,喜欢穿淡绿色的长裙,就连袖口上都是自己绣的牡丹,牡丹周边用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
年芳十八,较为活泼。
杏儿比较成熟,家里的大小事务都能插上手,穿着平常,不爱说话,属于内向型。
随着思绪被拉回,屋里的楚亥眉头一皱,这异世的伙食贼难受。
先说舂米,用杵捶打在石臼中的米。舂出来的壳就是米糠,剩下的米粒就是糙米,舂米的工具有点像捣药罐。
第二步,淘米下锅,由于舂米工具简陋,做出来的糙米饭里经常咬到小石子,磕牙不说,还影响食欲。
再说饭菜,倒点麻油炒熟后撒上盐巴就完事,无论荤素都一样。
前世毕竟当过兵,楚亥也不是过于讲究的人,难受的是一日三餐都是如此。
富裕的人尚且这般,真不知道穷人过的什么日子。
所以此刻听到侍女的话,他有些无奈地自嘲一笑。
记得有一次吃午饭咬到石子,情急之下,他吐掉一嘴的饭粒,结果被楚戬发现,当场挨了一顿胖揍,理由是盘中餐食,来之不易,粒粒皆辛苦,不许浪费。
为此楚亥幼小的身躯中,隐藏着极为恼火的灵魂。
并暗中发誓:若有机会,我一定要种一堆粮食出来,我让你再说我。
可惜,这一幕楚戬是注定再也看不见了。
翻身下床,楚亥静坐床沿,双手环胸,嘴里喃喃自语:“睡个懒觉反而不习惯了。”
推开房门,屋外阳光刺眼,楚亥忍不住抬手遮了遮眼暮,迈步路过正堂时,瞥见了楚戬的灵位。
嘴里继而念道:“虽不喜你,但养育之恩不敢言忘,本想为你报仇,可惜仇人已死。余下的我,又该何去何从?仙路漫漫,我将上下而求索吗?嗤嗤…”
想罢,楚亥嗤笑一声,移步离开。楚亥已无心留在楚府,小姑楚贞已嫁人,远在好几个行省之外,若有机会的话他会去看看的。
人总有失落彷徨的一天!
对未来,毫无头绪!
眼下楚亥就是这般,心底深处,倒有一个去处。
寻一瑰丽之地,有佳人陪伴,着几亩地,一壶老酒,笑看人间沧桑。
修仙?
楚亥摇头,丝毫没兴趣,这天下有诸多修士,芸芸众生,达仙者?
不过二人!
还是陆地神仙,俗称“伪仙”或“半仙”!
伪仙,徒增修为而已,又不能长生不老。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是故,不修也罢!
顺其自然吧!
“殿下,你看看置办的东西可还满意?还缺什么吗?”此时连伯望见出门的楚亥,立即小跑过去问到。
一旁止步不安的散夫们眼巴巴地瞅着楚亥,忙活了一早上,就为了那十几个铜板,若是眼前这位主不满意的话,他们可就拿不到工钱了。
略微点头,楚亥视线扫过这些散夫,穿着朴素,风里来雨里去,泛黄的脸颊显得清瘦,挽起的袖口粘了不少灰尘,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放下遮阳的手臂,楚亥右手握拳忽而松开,随即裂嘴笑道:“春儿,跟杏儿说,多添些筷子,给他们管饭。还有连伯,每人二十个铜板。”
在散夫们感激的眼神中,楚亥挥手离去,待走出大门时回道:“连伯,以后家里就不要添置新东西了。告诉杏儿一声,我出去办点事,晚饭前回来。”
不容春儿相陪,楚亥快步朝大门走去,内心不由暗叹:“总算找到了一家之主的感觉。”
搁在以前,楚亥想都不敢想。
六岁那年突破斗士后,楚亥便有了自己的主张,为了吃顿记忆中熟悉的味道,为了能让楚府过上好的饮食生活,他经常跑进厨房鼓捣。
本以为端上热气腾腾香气满溢的饭菜时,父亲会重新重视他,不料又挨一顿揍。
理由是,君子当以修炼报国为上,浸淫厨房乃妇人之见,孺子有违男儿身。
这番话差点没把楚亥气乐。
民以食为天,要不是打不过,早就抽身逃离楚府了。
最终只能在心里回敬两个字“迂腐”。
每每这个时候,小姑楚贞便会牵走楚亥,替他敷药消肿,并安慰他不要生闷气,无人的时候嘴里总是细声嘀咕:“见了鬼了,别人家孩子挨打总会哭闹,你倒好,总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人,你这不是找打嘛!”
甩开思绪,楚亥伸手拉开大门门栓,六岁往后的几年,他默默地建了一个基地,便是花钱在离家不远的城街处,购买了一套小院。
当然了,买院的钱都是小姑给的。
也许是以前当兵落下的坏毛病,每到一个地方,他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挖园种菜,无论多么贫瘠之地,他总能想法子种出菜来。
眼下他便是赶去查看收获。
风国京城中,东城多是达官贵人、王公贵族的居所,城区最繁忙的时段。
眼下艳阳高照,商铺、小贩、摆摊的齐齐涌出。
各大吆喝声此起彼伏。
便可见到这城区之内,车如织、轿如流的盛况。
刚迈出一只脚,楚亥便被街道上迎面而来的一群人吸引。
只见一群御林军骑着赤血马簇拥在一起,领头的葛荒身形挺拔,不怒而威,所过之处行人纷纷让路。
莫非又是来找我的?楚亥内心疑惑。
果不其然,葛荒在瞧见要出门的楚亥时,随即迎马而上,直到跟前时满脸堆笑道:“殿下是要出门吗?今天有天大的好事,王上有旨,殿下不妨先回府一听。”
天大的好事?楚亥又是一阵疑惑。
不过还是将葛荒请了进去,留守的御林军则在府外静候守卫。
“春儿,给葛大人上茶。”
“多谢殿下美意,此番奉王上口诏,殿下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
环视一圈,葛荒对楚府的状况便有所了解,一群散夫在厨房狼吞虎咽倒是让他意外了一下。
“还请大人明示。”既是口诏,楚亥便洗耳恭听。
“殿下年纪不小了吧?”接过春儿端来的茶水,葛荒倒也小抿一口。
少年模样的楚亥微楞,个头上还有待发育,抬头看了眼自顾品茶的葛荒,心中一慌。听这口气,咋有股给人相亲的味道?
“尚且十三,不知大人何意?”
“十三好啊。不瞒殿下,王上心系殿下,欲赐一门婚事于你。”移步将茶水放到一边,葛荒不急不慢道。
赐婚?果然跟亲事相关,这倒是让楚亥诧异起来。在风国男方一般在弱冠之年方会娶妻,也就是二十岁。
眼下他离弱冠之年尚远,如此匪夷所思之事,让他不由自主地多了一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