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睁眼,千秋只觉头痛欲裂。她记得自己好像不小心触动了飞星盘,然后就被吸了进去......环视左右,就是凡间的普通城镇,也不像虚空啊。
这时最需要的便是个探路的:“小青。”
伏魔剑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回应她。
“小青?小青!青爷?!”
千秋解下紫青仙绫,又是晃又是摇。在路人眼中,她就是个对着一条丝带大呼小叫的疯子,周围人不由得离她远远的。
试图召唤伏魔剑未果,正想抓个凡人来问问,却见街道上人潮涌动,到处都是收拾东西逃难的人。
“这位大哥,你们这是作甚?”
男子急得火烧眉毛似的:“南海的仙人又来抓妖了,他们比妖还可怕,快跑吧!”
千秋:“啊?哦,多谢。”
飞到镇子的最高处,千秋这才看清,果然有百十来号水族正围追堵截一群犬妖。犬妖肆无忌惮的破坏着民居瓦巷,水族比之更甚,为捉妖已然不顾他人死活。
不过,好像有一个例外。
众多水族中,只见一素衣少年,全力阻止犬妖祸乱的同时还在帮凡人避难,数他身上的伤最多。
“此妖甚难收服,必须立即向他族求助。”
“你去叫人,功劳就是别人的,等它再闹腾一阵子,闹累了就好收拾了。”
“城镇会毁掉的!”
“毁就毁了,为了大义,这点牺牲算什么。”
“可是......”
“不许去就是不许去!我是师兄,我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反驳。”
忽有一人跑来说道:“温师兄,阵已布好,不过......”
听完他的悄悄话,温涵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这都看不住!”
他们已经等这个机会很久了,断不可半途而废,让别族抢了功绩。
温涵阴笑一声,朝远处招了招手:“白鲤,你过来。”
“是,师兄。”
在名唤白鲤的少年行礼时,趁其不备,一掌将他打倒在地。
“师兄,你......咳!”白鲤一声闷哼,咳嗽着吐出一口血,胸骨被震碎了几根,可再怎么也比不上被同门背叛的痛苦。
“整天板着张死人脸,对谁都指手画脚,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温涵一副胜者姿态,居高临下:“处处比我强,连水司都对你另眼相看,你算个什么东西!今天就拿你当诱饵,也算死得其所了,哈哈哈哈哈哈!”
温涵一声令下,三两人随即发出信号将大批犬妖引了过来。白鲤被扔到了法阵中心,艰难地喘息着,只能任由犬妖不断靠近,等待成为它们的盘中餐。
犬妖很快顺着血腥味找到了白鲤,张开血盆大口,忽然,只听耳边一阵剑气刮过,三只犬妖血溅当场,身首异处!
“都说水族精明的很,竟会有你这样的傻瓜。”
蓦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只见青衫飘飘,望着救他于千钧一发的女子,白鲤愣住了。
一双带笑的眼睛,顾盼流转,纯清透明,一个回眸惊艳了所有,温柔了一切。只一瞬,便再也移不开眼了。
犬妖对她有所忌惮,不敢再盲目扑上去,这才腾出手为少年疗伤。
白鲤挣扎着起身,被千秋按下:“别乱动,我本就不擅长治愈类的仙法,哎,早知道就认真听北溟仙座的课了。”
对于她,白鲤心中有太多疑惑,最终化为两个字:“谢谢。”
“喂,你什么人,敢来搅我们的局!”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温涵一个耳光便打了上去。
“你瞎了?!她衣上的灵蛇盘云纹看不到吗!”温涵转过头,恭维的对千秋笑了笑:“得蛇族前辈相助,我等感激不尽,敢问前辈姓名?”
“黑木山,蛇族千秋。”
瞧他们一个个摸不着头脑,还要互相询问的样子,千秋不禁苦了脸:“就算没有我大哥出名,也不至于没人认识我吧。”
温涵:“请问前辈的兄长是?”
千秋:“蛇族太子千战,这个认识了吧。”
“哈哈哈哈!”温涵一改狗腿形象,翻脸比翻书还快:“原来是个冒充的。”
“你说谁冒充?”千秋若不是手上忙着给白鲤疗伤,早站起来与他理论。
“下次记得编个像点的理由。”温涵挺直了腰板:“蛇族只有两位殿下,哪来的老三。”
千秋:“那你现在见到的是鬼啊。”
二人争论时,白鲤忽然示意她低下头,小声道:“蛇族宗室真的没有公主。”
少年诚挚的眼神中毫不掺假,千秋没理由不相信他的话。
“难道说......”她忽然猜到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只见犬妖唤来了更多同伴,穿过城镇市集朝他们涌来,温涵立刻带领水族重组法阵。多了个送死的更好,只要今天能把藏在里面的万年犬妖找到,就是大功一件。
意识到这群人把她都当作诱饵了,千秋哭笑不得:“论不要脸,你们南海称第二,真没人敢跟你们抢第一。”
多亏她的应急抢救,白鲤脸色明显好转,已可自己调息:“万年犬妖的金丹就在它们当中,还有九十天,一旦让它融合了金丹,就不好对付了。”
千秋轻叹:“你们一开始就不该招惹它,若非要降服,也该找附近的仙族配合才是。”
白鲤神色暗淡:“我说过,被否决了。”
“哎,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千秋拍拍衣角站了起来。
白鲤:“此乃水族最强阵法之一,你出不去的。”
千秋挑眉:“谁说我要冲阵了?”
白鲤:“那你......”
“他们费尽心思把犬妖引过来,可省了我不少功夫。”千秋弯了弯嘴角,又是那抹迷人的笑。
白鲤一个恍惚,只见千秋举剑刺了过来,正中他身后扑上来的恶犬。
手中是出神入化的迅猛,眼中是压不住的锋芒。剑法精妙,炉火纯青,招式更是变幻无穷,势不可挡!
打斗中灵力不断膨胀,灵剑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灵力,短短一炷香,已经砍废了几十把。饶是如此,千秋照样将犬妖逼得节节败退,连尸身上残留的浊气也被青焱尽数烧毁,以绝后患。
忽然,犬妖像收到谁的命令一般,掉头就撤,渐渐消失了踪影。
千秋轻呼一口气。
“不去追吗?”白鲤问。
千秋:“追什么,反正它九十天后一定会回来报仇。”
精心准备的陷阱被破坏殆尽,计划彻底落空,温涵气的直发抖,却也不敢与她动手。
“别想着立功了,保命要紧,去黑木山找帮手吧,也就蛇族肯帮你们了。”
千秋丢下一句话,事了拂身去。独自一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一忍再忍,终于叹出了声:“喂,你准备跟我多久?”
只见刚才被她救下的少年白鲤从暗处走出,毕恭毕敬的行了礼:“晚辈并非有意跟踪,只是想跟随前辈修习剑法与仙术。”
千秋想甩掉他简直易如反掌,不过走之前还是要逗上一逗:“你都不问问我什么来历?”
白鲤给出了一个很合理的解释:“英雄莫问出处。”
千秋笑问:“不管我是人是妖,是仙是魔?”
白鲤正色:“善恶黑白,无关种乎。”
如果说刚才只是有点兴趣,短短两句话,已经让千秋彻底喜欢上了这孩子,总感觉特别像一个她很熟悉的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在白鲤带她熟悉环境前,千秋先带他去了趟布庄,让掌柜的现场量身,做了套新衣裳。换上和她一样的青衫,立显挺拔,小小年纪已有君子之风,谁人不羡这芝兰玉树,眉清目秀的美少年。
和他聊了会儿,千秋发现自己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真的被飞星盘送回了几千年前!
帝君的神器绝不会无缘无故启动,既然将她送回过去,其中必有蹊跷。然则多日在南海附近打探消息,始终寻不到半点有关神枪雷光的线索,听帝君说星盘中的十年等于外面的一刻,怕就怕十年都找不到。
白鲤去给她买素包子的时候,她就在发呆,直到他买完东西回来,千秋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前辈,前辈,前辈?”
“......嗯?怎么了?”
“包子买回来了,前辈请用。”
作为助他修习的代价,这些日子她的吃喝全部由白鲤负担,千秋心安理得的消耗着人家所剩无几的积蓄。
白鲤细心地将包子晾凉了才给她:“今日南海有几族来访,我前去询问了关于前辈所说的神枪雷光,仍无消息。”
“多谢。”千秋并不失望,而是转过来问他:“我的事暂且不说,你怎么打算的?”
白鲤愣了一下:“前辈何意?”
“你那一身伤准备瞒多久。”千秋咬了一大口包子,边吃边道。
白鲤忽然沉默,许久后方道:“上次没能成功降服犬妖,我亦有责任,三十戒鞭,无可厚非。”
千秋冷笑:“你的错就是没死成。”
白鲤再次沉默。
“你挑不了出身,却可以挑出路。”千秋轻声道:“此等龌龊之地,还是早点离了好,周围不是算计你的,就是要害你的,这种族人比敌人更可怕。”
白鲤:“君子立于浊世而自清。”
千秋大笑:“错。”
白鲤眉间皱起:“何错之有?”
“你说的不是君子,是怂包。”千秋伸出一只手,缓缓握拳:“真正的君子,绝不甘心立于浊世,而是会用自己的力量改变浊世。”
白鲤被这个不循常理的答案惊住。
千秋:“勇者无惧,仁者无敌,只有勇者仁心,方能无往而不利。”
“这是......蛇族族训?”白鲤曾在书中见到过,第一次读时便觉得震撼。
千秋点头:“你有一颗仁心这很好,但你不够勇,因为你不敢脱离南海,那些漂亮说辞,不过是借口罢了。”
白鲤低头反思,沉静道:“还请前辈为晚辈指明前路。”
“好说。”千秋昂起头道:“我若是你,便会与南海一刀两断,去太辰等那万年一开的龙门,闯它一闯,失败何妨。”
“太辰......龙门......”白鲤讷讷地重复着她的话,双拳一握,下定了决心:“好,等犬妖一事平息,我便去找水司坦白。”
说到那犬妖,千秋暂时还未想出应对方法。先在城镇四周种下防御结界,接着在街道上布下陷阱结界,虽能保凡人一时平安,却终归治标不治本。
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千秋正吃着,猛地坐起,朝某个方向望去。
白鲤:“前辈?”
千秋:“有人想要破北方的结界。”
被她这么一说,白鲤有了些紧张:“是犬妖?”
千秋:“大概是。不过不急,它们在试探,还没进来。”
刚要提剑去查看究竟,被千秋一声叫住:“查看一下而已,不用亲自去。”
白鲤:“那谁去?”
“它啊。”千秋又变起了最擅长的戏法,随手摘几片叶子化成小仙鹤,扑闪着翅膀就为她卖命去了,“勤劳肯干,还不收工钱,方便吧。”
白鲤盯着她的眼睛再次发光,脸上又是那两个字:想学。
千秋无奈的笑笑,只好把这个也教了他。
不得不说,少年的天资连她都大吃一惊。之前进步缓慢,定是南海那帮老东西看出他有天赋,怕将来管不住他,故而教他之时有所保留。
有些花费数十年,甚至数百年都难以融会贯通的知识,竟被他短短几个月便悉数吸收。千战经常说她是天才,千秋现在才算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天赋异禀。
犬妖归来之日比他们想象的要早,比较庆幸的是那个叫温涵的蠢是蠢了点,但还没有傻到家,真的从黑木山搬来了救兵。
和水族不同,蛇军总是处处顾及凡人,所以尽管数量上完全压制犬妖,却还是打的不相上下。
“老子不过是抓些人回去享用,不想死就别碍老子的事!”金丹融合的差不多了,犬妖终于有了人样,只有那对狗耳朵没能收好。
“一条癞皮狗也敢在本殿下面前放肆,活腻了吧你。”大话放出去容易,但他内心很清楚,单打独斗,犬妖的赢面更大。
有了万年道行加持,犬妖有恃无恐,生生掏出他们的金丹,和着血肉吃下去,利爪所到之处,一片血腥。
一不小心被两只小犬妖绊住,眼看头顶的铁爪即将落下,可还没等碰到他,狗爪子便被一把灵剑斩断!
“二哥?!”千秋离近了才看清他的相貌,不禁又惊又喜。
千梵变化不大,只不过那时身上多多少少带些纨绔之气:“你......谁啊?谁是你二哥?”
千秋忽然想到这时候还没有她,二哥于他不过是陌生人,忙改了口:“我这人自来熟,见谁都叫哥。”
“......”千梵只想知道她这身印有蛇族族徽的衣服是从哪儿偷的,不过好歹救了他一名,暂时不追究了。
犬妖因为剧痛开始发狂,千秋道:“倾心不适合近战,我来引他,二哥哦不对......那个,你负责支援就好。”
千梵还在一脸懵逼的时候,千秋已经飞身冲了上去,与犬妖殊死相搏。只听倾心幽幽吹响,玲琅之声,铿锵之音,一曲云断,再曲碎魂。
有倾心助她一臂之力,千秋如虎添翼,两人配合默契,犬妖很快便中了千梵的幻术。神情恍惚间被千秋刺瞎了一只眼睛,犬妖一声凄厉的哀嚎,转眼变回原形有多快跑多快。
千梵率兵欲追,千秋却道:“这里还有凡人需要保护,你们清理后事就好,那个交给我。”
都已经跑出几步远了,千秋忽然又折了回来,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笑着抱了抱千梵。
“我走啦!”
千梵:“......?”
沿着犬妖的血迹一路追踪,白鲤已等候多时。
千秋:“怎么样?”
“前辈明断,犬妖果然向鬼岭方向逃跑。”白鲤毫不吝啬的夸赞,“敢问前辈从何得知他会路经此地?”
千秋分析道:“他急于报仇,想来是金丹还未完全消化,吃凡人没用,有金丹的他又打不过,鬼族是最好的选择。”
从鬼岭一路追到了鬼域的关隘——鬼门关。
就算没看到石碑上的三个字,天底下也断然找不出第二个如此阴森可怖的地方。终年没有日照,更没有灯光,只能靠四处飘零的鬼火来带路。
厉鬼恸哭,冤魂悲鸣,瘴气滋生,鬼魅横行,还有随处可见的死魂蝶,不愧是幽门鬼府。过了奈何桥便是黄泉路,不用说,眼前这条定是传说中的忘川河了。
河两岸开满了如雪的彼岸花,有花无叶,形状奇特,白的露骨,美的惊心。勾魂摄魄的美丽下是血红色的土壤,全靠它们供给的养分,彼岸花方能常开不败。
白鲤定力尚浅,难免被它蛊惑,千秋一个脑瓜崩把他弹醒:“有剧毒哦,而且那下面埋的全是凶尸。”
见他揉着脑门变了脸色,千秋背过身偷笑好半天。
忽然,一个与此地格格不入,如清泉般甘冽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鬼域重地,外人不得入内。”
白鲤刚要回话,被千秋一只手指按在了双唇上,只见她面露肃容:“别急,不是说咱们,此人是敌是友还很难说,瞧这千里传音的功力......恐怕在我之上。”
只见犬妖从岸边的彼岸花丛中站起,看样子是在疗伤调息:“有胆出来斗,哪儿那么多废话,老子看你是不敢吧!”
“度化为先,杀身在后,扶枉为正,不可本末倒置。”声音不急不缓,仍在劝诫:“你若速速离去,我可既往不咎。”
“老子今天偏要进去,看你怎么拦!”犬妖不顾警告,拖着受伤的手臂就要硬闯。
若有似无的叹气声过后,一段悠扬绵长的笛音娓娓响起,如松涛阵阵,不绝于耳。犬妖没走出三步,忽然!几十只枯手从土里冒出,死死地抓住了他的两条腿。
“这是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镇邪之曲,勾魂断肠,笛声渐渐从柔和转为激荡昂扬,节奏也变得急促尖利,只见无数凶灵恶鬼纷纷至此扑食,犬妖转眼被他们分食殆尽,一滴骨血都不剩。
“啊啊啊啊啊啊啊!!!!!”
犬妖嘴里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惨叫,耳边只剩骨头碎裂和皮肉被撕开的声音。
白鲤捂着嘴脸色发青,千秋却看得直咂舌:“啧啧啧,原来花肥是这么来的。”
“你们又是何人。”这次是说给他们听的了。
千秋轻咳一声,朗声道:“黑木山蛇族,有幸拜会。”
“蛇族来此,可是有何要事?”听她自报家门,说话之人终于现身。
千秋:“鬼宿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