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意思是，外伤几乎没有，但内伤十分严重？”
“不错，如果处理不善，可能会留下无法痊愈的创伤。”
“怎么会这样......前几天还好好的呢，师父，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先别急，为师只是说有可能。”
“可是师父......”
这个声音是，听雨？我还活着？好像还有人……是谁……
“多久。”龙黎烨问道。
龙听雨愣了一下，才发现话不是说给她听的。
龙黎烨重复道：“要多久可以恢复原状。”
谨慎思考后，北溟保守道：“少则个把月，多则两三年，具体要看她自己。”
“多谢。”龙黎烨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注意到千秋微颤的眼睫，北溟说道：“我们走。”
“可是秋她……”龙听雨守在床边，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北冥又道：“若想她快些康复，便将龙君拿来的稀有药材赶快处理了，这才是帮她。”
“是，师父，徒儿这就去！”龙听雨不敢有半点迟疑，提着重重的长裙一路小跑回了炼丹房。
旭日的余晖洒在静室，落地温暖，却暖不了龙黎烨冰冻三尺的脸色。
“醒了。”是陈述语气。
千秋本来还有些迷糊，现在彻底吓醒了。
白衣松垮却规整地套在龙黎烨身上，衣领缝隙中，厚厚地纱布隐约可见，飘来淡淡地药草味很好闻。
管它三七二十一，上来就道歉总不会有错：“对不起。”
然而千秋诚恳的语气并没有让冰山脸有半点缓和，龙黎烨忍怒道：“何时修的邪术？”
千秋反问：“什么邪术？你是说我身上的凶神之力？”
龙黎烨：“简直胡闹！！！”
还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毫无防备之下，千秋的耳朵差点报废。还好她是躺着的，不然非被他吓得滚到地下去不可。
慢慢找回了一些模糊的记忆，千秋道：“你凶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多亏了它我才保住小命。”
龙黎烨的身子忽然一僵：“......你还记得？”
“当然。”不是。
事实上，千秋只记得龙黎烨因她而伤，而她在恨意的驱使下她调动了体内神力，以此重创了白韶与黑无相。至于后来发生什么，她就不清楚了。
“既然你都记得，那......”龙黎烨的表情有些复杂，声音中竟透露出一丝紧张：“你怎么想。”
“这还用想？”千秋一脚踢飞了被子，蹭地坐起来：“下次再让我碰到那个眯眯眼和无脸怪，一个削成肉泥给我娘作花肥，一个削成人彘给听雨作药人！咳！咳咳！！”
龙黎烨：“......”
千秋：“你怎么了，头疼？还是哪不舒服，怎么突然脸色这么差？要不把北溟仙座叫回来给你看看吧。”
龙黎烨帮她重新盖上被子：“......不用管我，你先躺好。”
“哦。”千秋乖乖躺了回去，嘴却不停：“等我哪天能把这股力量运用自如，什么妖兽，什么修罗军，凶神本人来了我也不怕。”
“荒谬。”龙黎烨说教道：“凶神之力源自怨气、煞气、戾气，对修为百害而无一利，本就不该存活于世。”
千秋：“这次只是意外，如果不是因为我重伤在先，怎会被它钻了空子。”
现在还只是荒谬的歪理邪说，为保她日后不再深入，龙黎烨直接伸手探上她的灵虚：“别动。”
“好好好，我不动，你随意。”千秋乖溜溜地把自己拉直躺平，随便他检查。
龙黎烨两指轻触她的额头，发现灵虚内只有纯净的灵气，并无异样，便收回了手。
千秋：“都说了没事，还不信我。”
龙黎烨仍不放心：“凶神之力何其霸道，绝非常人所能驾驭，以后不可再如此。”
“我又不是常人...”千秋嘀咕一句，见他又要说教，匆忙改了口：“好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
龙黎烨再次强调：“答应我，绝对不可。”
千秋念经似的道：“是是是，我日后一定乖乖听龙君的话，您让我往东我不往西，您让我杀猴我不杀鸡，行了吧～”
敷衍的回答并没有让龙黎烨的心情有所好转，千秋忽然问道：“你的伤呢？怎么样了？”
提到自己，龙黎烨又变回了那个惜字如金的龙君：“无碍。”
“给我看看。”瞧这熟悉的包扎手法，千秋道：“听雨做的？”
龙黎烨颔首。
千秋：“不是我说听雨做的不好，但论资排辈，也该让北溟仙座来才是。”
龙黎烨重整衣衫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有更重要的事。”
千秋插着腰：“有什么事比龙君受伤还大，给神妃接生？”
“不可妄言。”龙黎烨还是那句话：“我不要紧。”
千秋刚躺下没一会儿，忽然一个猛子又坐了起来：“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喜事！”
龙黎烨：“什么。”
千秋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月华上仙真的还活着。”
龙黎烨轻声“嗯”了一声。
“啊？”千秋揉了揉眼睛，生怕错过他脸上的表情，“‘嗯’完呢？没啦？大哥，我用命换来的情报啊，你好歹给点反应行不行。”
“红鸾已告知我。”意思就是他已经激动过一次了，没有办法给她想要的，“知道她没事就好。”
得知月华尚在人世的消息时，比起高兴，龙黎烨的感觉更偏向于安心。
千秋：“等等，你什么时候见过鸟兄？不对，我睡了多久？”
龙黎烨：“十三日。”
“咚！”这下是真的从榻上滚下来了，捂着头上的包，千秋急得活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下惨了，不得了了，师姐一定已经知道了，非嚷着报仇不可，师姐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怎么办......怎么办......”
记得北溟说她现在的身体不宜走动，龙黎烨将她扶回榻上道：“你先冷静，她还不知道。”把她往里放了放，又道：“你受伤的事，我命人先瞒下了。”
千秋一愣：“真的？”
龙黎烨：“此事我只禀告了神尊与天尊二人，除了北溟仙座与小龙女，其他人暂时不知。至于红莲姑娘，若一定要说，还是由你出面比较合适。”
“黎烨~你最好了~~~”千秋感动的热泪盈眶，恨不得抱着他亲上两口，不过她忍住了。
“......”
也就是说，眼下悬而未决的事只剩一件。
千秋：“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地界有危险，还这么快赶到的？”
“不是你们，是你。”龙黎烨从袖中掏出了她的紫青仙绫。
“原来在你这啊，我就说脖子怎么凉嗖嗖的。”千秋刚想将它系回去，谁知抬起胳膊就牵动了还未痊愈的内伤，“嘶——！”
龙黎烨：“我来吧。”
千秋也没客气，配合的将头发撩起来背过身去，听他解释道：“上次你变回原形时，我捡到过一次紫青仙绫，在上面施了咒，当你遇到危险时我便能感应到，也可以即时出现在你身边。”
拿镜子照了照，千秋非常满意，尤其是侧面那个小小的蝴蝶结，于是美滋滋道：“那是不是以后我每次有危险，你都会出现呀。”
龙黎烨实话道：“该咒法对一人一物仅可使用一次。”
“这样啊。”千秋撇了撇嘴。
龙黎烨：“但是……”
千秋：“但是什么？”
“……没什么。”龙黎烨冥思半晌道：“依我看，黑无相应该不会再对你不利。”
千秋：“为什么？”
在她失控后，龙黎烨便无心战斗。
好在白韶似乎对她的性命不感兴趣，黑无相在见到了她使用邪力后，也改变了想法，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想必是千秋对他们还有某种利用价值。
见他陷入沉默，千秋放弃追问：“算了，你说是就是吧，我信你。今后我可要加倍努力修炼，有朝一日报仇雪耻！”
龙黎烨：“神尊有命，十日后将在乾坤殿上公开审理千年前灵狐族神妃惨死案。”
千秋：“我要去。”
龙黎烨：“不可勉强。”
“我又不是豆腐做的，这点小伤，睡几天就没事了。”千秋笑道，“待我今天好好休整一番，明天先去探望一下鸟兄。”
龙黎烨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红鸾曾以妖兽之身犯下重罪，在正式审理前，必须暂压天狱司。”
没有意料中的一蹦三尺高，千秋深深的叹了口气，枕着手臂闭眸浅思，而龙黎烨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
千秋睁开一只眼睛：“干嘛这么看着我。”
龙黎烨：“我以为你会抱不平。”
千秋轻声道：“是鸟兄本人的意思吧。”
龙黎烨停顿片刻：“不错。”
“那就对了。”千秋道：“以我师父的性子，既然知道了鸟兄的真实身份，自然会维护到底。若非如此，就算把天狱司拆了，师父也不会让他被人关起来。”
正如她所说，西凡欲将红鸾揽入浮云殿，因此又与混元起了争执，眼看双方愈演愈烈，红鸾却表示愿意接受圣命，欣然走进了天狱司的死牢。
至于红鸾这么做的原因……千秋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十日期限将至，再见便是乾坤殿上。
千秋略扫一眼，人还真不是一般的齐。上至两尊一君，下到无名散仙，连中天紫微垣的星宿都来凑热闹了。可就是这样的场面，唯独不见四位仙座。
猜到她想问什么，红莲在她耳边道了两个字：“避嫌。”
“我师父会乖乖听神尊的话？”千秋打死也不信。
龙听雨悄声道：“好像只有西凡仙座那边是天尊出面说服的。”
“哦。”那就没错了，除了九霄天尊，千秋还没见过有第二个能靠嘴打赢西凡的人。
为确保审理公开公正，特地将古灵狐族的人也请了上来。因灵狐族无首已久，便由族中几位长老来代表。
帝乙天语气沉重的开场：“传。”
伴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红鸾走到殿中心：“五方仙首，飞鸾仙座座下红鸾，参见神尊、天尊、龙君。”
帝乙天：“起来。”
红鸾：“是。”
帝乙天肃目凝视着下位之人，而红鸾也不卑不亢的回望过去。
九霄问道：“你说你是红鸾，可有证据？”
与其花时间辩驳，不如眼见为实。
红鸾当即褪去人身，披紫霞，戴云霓，现场表演了一出“凤凰浴火”，鸟中之王的威仪一下便吓坏了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仙。
“可以了。”听到帝乙天发话，红鸾变了回去。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我要是也能像他一样该有多好。”姬少白无比羡慕道。
千秋不屑地看着他：“人家重生叫涅槃，你顶多算尸变。”
姬少白：“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救他出来我也有份的好不好。”
“有你个死人头。”千秋道：“你除了睡觉还干嘛了，叫也叫不醒，拉又拉不动。”
姬少白抱怨道：“也不想想我是为了帮谁挡天雷才受的伤。”
千秋：“那是你缺心眼，不是吹牛说昊天镜可以把伤害都弹回去么，你倒是弹啊。”
姬少白：“姑奶奶，你也说了那是天雷，昊天镜给你，你弹一个我看看！”
千秋：“那我不管。”
姬少白：“诶你这人......”
红莲注意到这边的吵闹，一记眼刀丢过来，两人立马休战。
就在两人斗嘴时，红鸾的话已在乾坤殿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惊叹声此起彼伏，群臣骚动。
“肃静！”帝乙天喝停了讨论声，随后道：“众仙家可有话说。”
只听有人道：“老臣认为，光凭这些，还不足以洗脱仙座的罪名。”
不用看，千秋用头发丝都能猜到，又是那个挨戒棍没够的仙人球。看来是胡子长回来了，居然敢出来见人了。
司阳拄着拐一步一步向前，看了眼红鸾后又道：“此人与飞鸾仙座关系紧密，全凭他一面之词，实在难以服众，望两位尊上明察。”
“当年你们给人家定罪时，怎么就没想过禁卫军也只是一面之词呢。”
千秋的声音在殿上显得格外突兀，红莲额头青筋凸起，直恨怎么没把她的嘴给缝上：“你又作什么妖，闭嘴！”
可惜帝乙天已经留意到她：“讲话之人，上前。”
“蛇族千秋，参见神尊、天尊、龙君。”
说到最后一个人，千秋悄悄递了个眼色，转瞬即逝，快到除了龙黎烨以外没人注意到那个俏皮的眨眼。
帝乙天问道：“此话怎讲？”
千秋忽然欲言又止，低头不语。
九霄道：“不是有话说么，为何缄口不言？”
“回两位尊上，今天在场的仙友都比千秋辈分大，千秋岂敢胡言。稍不注意就是大不敬之罪，搞不好又要挨顿戒棍，所以想了想，还是算了。”
话里话外真情流露，再配上那一脸惆怅，一下便博得了不少同情。然而众仙不知道的是，就她这点猴戏，全是在黑木山玩剩下的，看得红莲在一旁摇头叹气。
帝乙天听明白她想要什么了：“只要所言属实，本尊恕你无罪。”
等的就是这句话！
“谢尊上。”千秋强压笑意。
司阳两撇小白胡抖了抖，说道：“尊上许你发言已是圣恩浩荡，如你所言有半句虚假……”
“任凭仙君处置。”千秋接道。
司阳：“哼。”
有了帝乙天给的免死金牌，千秋再无顾忌：“害死灵狐神妃的真凶正是黑无相，她的死因和古木神妃一样，是自杀。”
“满口胡言！”司阳激动地用拐杖敲着地面：“你一会儿说神妃是自杀，一会又说是黑无相所为，前后矛盾，分明是想混淆视听。”
千秋气定神闲道：“两位神妃之所以自残自杀，是受神器‘金铃索’的控制导致走火入魔，和飞鸾仙座一点关系都没有。”
司阳道：“那你怎么肯定就是黑无相干的？”
千秋补充道：“黑无相前后两次出现在神妃死亡现场，绝非巧合。”
“臣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