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长夜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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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荒城里的人

“你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阎怀瑾的回避无疑让陆沅的心里更多了一丝怀疑,她并没有选择继续追问,而是转而问起了其他问题。

“幻境里发生的事情是如此的真实,我不禁怀疑那一切都是真的,那你呢,你会这样怀疑吗?”

“幻境都是真的。”陆沅愣住了,她震惊的回头看向阎怀瑾,可阎怀瑾的目光却越过她看向了逐渐下沉的夕阳,眼神阴冷的像是一潭死水。“这片黄沙其实是有生命的,它可以寻找到一个人脑海里藏着的最深的欲望,或是爱,或是恨,或是悔。但是它不会凭空捏造,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我们自己的记忆。”

陆沅握着剑的手猛然一震,橘红的夕阳没入地平线,转瞬间黑暗便逐渐从远方侵袭而来。阎怀瑾起身或许是要去收集柴火,陆沅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究竟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她心里骤然生出的后悔,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切都太过于真实,阎怀瑾杀人时的眼神,那个人的声音总是清晰地在他脑海里浮现,她真的会只将这一切当做自己的一场梦,一场自己内心阴暗怀疑的一场噩梦,她不会问出那个问题。陆沅看着自己手里的剑,剑鞘上有很多刀剑痕迹,其中一道朱砂般的红色的一道,尤为的显眼,她指尖触及都会觉得刺痛,这是属于他哥哥的剑鞘,也是阎怀瑾亲手交给她的,有谁能告诉她,她究竟应该怎么做?

一场幻境,受到重大打击的不止陆沅一个人,人的大脑有时候很神奇,它会自动的隐藏或者过滤主人主观情感上不愿意相信或者偶尔忽略的东西,大多数人都不愿意面对真实的自己和真实的记忆,因为那往往代表着不堪。来到这里的人无不是在一方略有薄名或者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谁没有难言的过往和复杂的人生,一场幻境竟然比真刀真枪打了一场对他们的打击还要打,甚至还有一个人现场失踪。夜色初见,黎明尚早,远方的天空仍是一片暗沉的微黄,没有人想起来去捡柴火,他们只是各自隔开了一段距离,沉默的靠着断壁残垣,目光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们尚且不知道幻境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但即便有一些他们以为是虚假的东西掺杂在里面,可那些伤疤被撕开,的锥心刺骨的痛却真实的烙印在他们的脑海里,反复地折磨着他们的神经。花中客有些飘忽的从阎怀瑾陆沅的方向走来,他甚至没有理会他一直关注的曾舜和和他打招呼,他哭肿的双眼还没有复原,通红的双眼里只剩下难过。他路过聚集的断壁,一路走,他找到了阎怀瑾。

“你不应该来找我。”

花中客惨笑一声,“那我能去找谁?阎怀瑾很多时候,我甚至都怀疑,你究竟有没有心。每个人都被那个幻境打击的体无完肤,你看起来却像是没事一样,难道你就对你自己的过往没有哪怕一点的后悔和痛苦吗?”

阎怀瑾停下拾柴的动作,他曾经无数次的假设,无数次的幻想,如果他能重新来过,如果一切还没发生,如果他有机会,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冲进炼狱,哪怕是要他自己留在那里,哪怕那将是他生命的终点,他也愿意去拯救他在乎的人,救回他最心爱的朋友,老师,和那个他来不及深爱的女人,但是这个世上最残忍的就是如果。

“我习惯了,你也要学着习惯。”阎怀瑾拢拢柴火,单薄的身影是那么脆弱,可又是那样的坚强。“我们必须向前看,赎罪也好,弥补也罢,你要向前才能做到。”

“你知道吗,我又看到了那场滔天大火,那张我至死都不敢忘记的脸,又一次清晰而扭曲的浮现在火光里。我抓着他拼了命的跑,我喊的嗓子都破了,可是没有人来救我们。我在一片逼仄窒息的绝望里慢慢跪倒,和我的梦不同,他没有拉我出来,他不见了。我只能看到刺目鲜红的火伴随着周围的惨叫声一点点的舔舐我的身体,天空都是燃烧的灰烬…………你知道我以往梦里看到的血是从哪里来的吗?”花中客说到这里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颤抖着双手,嘶哑的喉咙喊出了绝望的悲戚。“是我的大哥!我的大哥躺在地上,我亲手砸死了我自己的哥哥,然后!……然后把他铺在火上,铺出了我自己的生路!!他还没死啊!他的身体在火上,还在抽搐!啊!!”

这是隐藏在花中客心里最刻骨铭心,最痛不欲生的记忆,是他一直下意识的掩藏起来,不敢面对的回忆。那场人为制造的大火带走的,远不仅是他的过去和亲人,他身体的某一个部分也在那一天死去了。没有人知道,在那个大火后劫后余生的花中客醒来后是多么的绝望,他不但要面对接下来可能的追杀,还要想办法活下来为自己的村子报仇,而他那是也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花中客是哭着被阎怀瑾喊醒的,那场大火,和绝望下求生伤害自己的哥哥的行为是他此生都无法摆脱的阴影,每一次的回忆都像是疼痛的再临,他选择美化这一段回忆,就像是所有经历过大灾难的人都会有的选择,他和哥哥在梦里不是残杀,而是哥哥主动将生的希望让给了弟弟,弟弟带着这份美好的希望,努力的活下去。可是,花中客听到了阎怀瑾对陆沅说的话,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继续欺骗自己了。阎怀瑾没有阻止花中客的发泄,他知道说出来比憋在心里强。阎怀瑾微微侧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他走到已经情绪崩溃的花中客旁边,伸手捏了捏他的脖颈,花中客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花中客一晕,一旁的断壁就走出来的了一个青年人,他穿着草原民族的羊皮袍子,外表却白皙干净,不像是游牧部族惯有的古铜色。他的容貌特征更像是中原人和草原人的结合体,高鼻深目看起来十分的英挺。

“我以为,你的功夫并没有这么好。”

“我也以为荒城里是没有人居住的。”阎怀瑾似乎不是第一次见这个人,他并不惊讶于这个人的出现,甚至于他弄晕花中客是在隐瞒这个人的存在。

“你为什么选择救我,你知道,如果你不将我从幻境中唤醒,我也救不了其他人,那么你就可以继续守护这座荒城。”

“我只是守护,并不是隔绝,否则那个小姑娘之前来的时候,我就会杀了她。”青年人随口就解释了为什么陆沅对这里的幻境和腓腓鸟没有一点的了解,看来是之前青年人有意避开了她。

“至于选择你,是因为我认为你的威胁性是最小的,现在看来,是我看走了眼。”

青年人的目光从阎怀瑾的胸口处划过,阎怀瑾不可置否。

“被你带走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他是自己离开的,黑金古刀喜欢他那样充满欲望和痛苦的灵魂,而他也在渴望着古刀。”

“来城主府找他吧,我会在那里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