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宽爹对于糖还是有些偏爱,也许自己小的时候甜的东西太少了。糖精,这几年都不太用的东西,在自己小的时候,很金贵,一般人家都舍不得买,即使是买了也舍不得用,也只有在家里有了客人才放一点,等到了这几年,供销社里便有了砂糖卖。红色的砂糖虽然没有糖精甜,但至少是糖,而不像是糖精,吃多点会苦,而且吃得越多就越甜。即使吃起来有些沙沙的感觉,有时候还真是吃到沙子。陶宽爹到了外面做手艺,也有亲戚和朋友,他们都会在做点心的时候尽量挑些可以放糖的点心做,甚至是煮粥放砂糖,也能给陶宽爹带来一些开心。对于陶宽妈煮的豇豆粥,那种很稠也有些微甜,陶宽爹还是有些喜欢。陶宽爷爷看着自己碗里的豇豆粥被陶宽爹勺去了一大半,心里还是有些高兴,只要是陶宽爹喜欢吃的东西,陶宽爷爷都愿意让。在陶家,陶宽爹打小就吃蛋,即使是那个有些饥荒的年代里,陶宽爷爷也尽量得把蛋给留下来,做给陶宽爹吃,不管什么样做的蛋,陶宽爹都埋头苦干,吃得干净。到了陶宽妈进门的时候,陶宽爹更是有着吃蛋的优势。陶宽爷爷抬起手里的筷子,边从最面上的粥给扒拉到靠近自己的碗边,慢条斯理得吃着。也许是确实老了,也许是刚才有些饱了,更多的是陶宽爷爷想享受一下和陶宽爹同一桌吃饭的那种氛围。陶宽爷爷酒醉了是事实,但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那么醉了,人也舒服了很多,尤其是喝了陶宽妈给自己的那碗糖茶,不管真的有没有醒酒的功效,但却给了陶宽爷爷莫大的安慰:至少陶宽妈没有嫌弃自己。陶宽爷爷在银井湾也算是年龄大的老人。没有了去生产队里挣工分的日子里,除了种菜和砍些柴火,有很多时间是和村子里的老人坐在一起,谈谈他们过去光辉事迹,更多的是谈论自己家里的事,有很多老人都会说到:因为老了不能挣工分,而被媳妇或者是晚辈嫌弃的事。陶宽爷爷也只有劝劝他们,让自己这一辈老人多体谅一下晚辈的艰难,很多时候也不是完全对自己的,只是有些时候老人太敏感了,加上晚辈做事累,几乎没有太多时间和自己家里的老人去沟通,从而造成这样的局面。但陶宽爷爷想着陶宽妈还是很知足,陶宽妈从来就有过言重的话语,尤其是舂米这样的体力活,陶宽妈情愿自己去,也不会叫陶宽爷爷帮忙。陶宽爷爷对于陶宽妈的满意也就没有必要在陶宽爹面前去说陶宽妈的坏。陶宽爹也不同,他从陶宽爷爷碗里扒拉来的豇豆粥,没有几口就吃完了,觉得意犹未尽,眼睛看着陶宽妈。陶宽妈心里也在笑,不就是豇豆煮粥吗?有必要这样看着我吗?陶宽妈并没有搭理陶宽爹那种期盼的眼神,而是夹着腌鱼细细咬,把鱼刺从嘴里吐出来,甚至还是那种很细的鱼刺,都让陶宽妈给剔出来。陶宽妈看着陶宽爷爷碗里的粥快吃完的时候,便站起身来,端着陶罐要给陶宽爷爷添粥。陶宽爷爷对着陶宽妈说:我吃饱了,豇豆好吃不错,但也容易窝在心里,少吃点好,岁月不饶人啊。接着又说:你把所有的粥都给他吃吧,看他那样馋相,还是再想吃点的,趁着年轻有啥吃啥,不要作乐。陶宽妈对陶宽爷爷的话,还是很认可的,她起来给陶宽爷爷倒粥也不过是一个样子,从自己开始寄口信,就决定多煮点粥,陶宽爷爷吃也只能吃一部分,大多的粥是给陶宽爹和陶宽吃的。陶罐看着不大,但煮满这一陶罐真的很多。既然有了陶宽爷爷的话,陶宽妈也就笑着说:您不多吃口吗?夹块腌鱼下,很好吃的。陶宽妈这样劝着陶宽爷爷,但陶宽爷爷还是摇摇头推辞了,而后便从长凳上站了起来,陶宽爷爷很想伸个懒腰。但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妇坐在那里,也就打消了伸懒腰的念头。看着陶宽爷爷起来,陶宽爹也停下了手里的筷子,从口袋里抽出短烟杆来,从自己的烟荷包里填了烟丝,递给陶宽爷爷,陶宽爷爷有些习惯去接烟杆,但还是硬生生得收回手势,对着陶宽爹摆摆手:不抽了,咳得太难受了,吃不消。陶宽妈看着陶宽爹也说:你也少抽点,看看您爹说不抽就不抽的,哪有像你这样的,一天到晚烟不离手。陶宽爷爷还是替着陶宽爹解围,对着陶宽妈说:他不同,在别人家里做事,都指着吸一口烟来歇歇,从早做到晚多累。再说,出门在外的得交朋结友,烟是问路的,没有了烟就少了说话的厘头,不像我,现在老了,不必出去打交道了。陶宽爹话也是实话,陶宽妈听着也是,只不过是有个理由来说陶宽爹罢了。陶宽爹见陶宽爷爷没有接去自己填好的烟,就把烟杆搁在桌子上,也不用陶宽妈去劳累了,自己捧起陶罐,对着煤油灯仔细看看,里面还有很多粥呢,粥冷自然稠,陶罐里的粥几乎就是饭了,想倒出来都有些困难,还得陶宽妈用勺子一勺一勺得往自己碗里舀。陶宽爹其实也吃不了太多,只是感觉腌鱼的咸和香,就着豇豆粥的微甜吃起来很可口罢了。况且腌鱼确实咸,想白嘴吃确实有些难,有了粥的参与便更好吃。陶宽妈看着陶宽爹碗里的粥,你也少吃一口,成天窝着做事,心口不舒服,豆子吃多了也窝心,少吃点好。这次,陶宽爹同意了陶宽妈的话,这话对于陶宽爹也确实体己的话。做篾匠活确实是这样,蹲着做事,也难得伸腰,尤其是那种打蔑席或者是大竹席的时候,一蹲就是一二天,确实是有些难受,要说搁前几年吧,自己年轻倒没有觉得哪里难受,现在就有些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