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刚出门,小卢就追出来了,问小林去干嘛,小林看到小卢放下还没吃饱的饭碗,站在门边等小卢过来。转过身来想也没想,就回小卢说:去陶宽家看看,听说陶磊挨打,他爹下手也忒狠,虽说没用大棍棒打吧,但用老虎刺打人也是心狠的,听说满身都是血,我得去看看。小卢略做沉吟,本不想让小林不要去陶宽家,但她还是说出口,你还是先去你侄子家看看吧,我觉得一个家临近中午了突然去买锅,肯定有难言之隐。况且林家男人和女人又不是很无聊的夫妻,更不是那种三天二头打架的二口子,即使是这样三天二头打架二口子,也没必要把锅砸了,更没必要在快做饭的时候砸锅。况且说:锅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几乎是无时无刻都得用的物件,价格也不是说买就买的东西,在那时的农村二分一盒的火柴都舍不得买,宁愿铲个火钵,省下开支的家庭,怎么舍得去砸锅呢。肯定有事了,而且还不是小事,由此看来,你还得先去林家看看。小林听后也有点吃惊,刚才小卢不经意的说,林家买锅的事,现在想想也觉得有些奇怪。幸好还在家,出去了再说,就觉得自己怕老婆,但在家里还是听老婆的话,小林总觉得小卢能嫁给他,那是他的福分。再说小卢的话很在理,也很中肯。因为,小卢在代销店做营业员,所得到的信息,绝对比他在外面做劳动的汉子得到的多,也更大。男人嘛,除了做农事,也没有谁闲得去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事,除了队长交代的事尽心尽力就可以了。再要好的男人也没有女人事多,最多也就是谁家的牛生崽了,而往往,村里有很多事都是通过小卢的嘴告诉他的。农村没有议会,更没有记者,所有的消息,都是通过妇女的嘴传出来的,而小卢则是她们的信息垃圾桶,好的坏的都喜欢告诉她。一则,想讨好小卢,二则也确实相信她。小二口的嘴确实很严,好的坏的都不会让第二个人听到。也只有到了晚上,小卢才会按重要的,和她们有贴切关系,慢慢告诉小林。小林也嘴紧。从小就知道祸从口出,舌头底下压死人。说到要紧的事,还会告诉小林不要传出去。正所谓的:俺村里宣传靠口,交通靠走,治安靠狗,夫妻生活靠手。这对于那时代的南方小村庄是很贴切的写照。
小林听从了老婆的建议,决定先去林家,毕竟是同家族的,轮起辈分来,还是比较亲的侄子呢。都是一个村里的,同一个家族的更是亲近。往往都是还没出五服的。在五服内,都是要当亲戚来往的。砸锅的老林家的太爷爷和小林的爷爷是亲兄弟。人不可能都是伟人,都有私心,听到了小卢的分析真还得先去林家看看。砸锅是大事,打孩子毕竟是家里的小事,况且又没打得陶磊去住院了。但小林却不能想到,有陶磊的挨打导致了林家的锅被砸。
从家里出来百十步,就可以看到晒谷场。刚才还闹哄哄的晒谷场,人也分散了,各回各家。毕竟离出工的时间不远了,人人都得出工去挣工分,那是农民的工作也是本分,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家家都有事但到头来,还是自己的事要紧。
老大吃完希拉的玉米棒子,抬头问老二,你吃饱了吗,老二点点头,表示吃饱了。老大站起身来,把老二老三拢到自己的跟前,压抑着很大的怨气,用异常沉重的语调告诉他们:我们家遭灾了。“啊”!老二老三同时张大了嘴,不相信啊,父母,兄弟都好,遭灾,遭什么灾,是不是屋烧了,还是灶倒了。屋烧了就没了栖身之地,灶倒了就没做饭的地方。没得住,没得吃,那才是遭灾。屋又在,灶也好的,那怎么就遭灾了呢。老二老三似懂非懂地看着老大,也看到了老大坚毅的脸上流下了催人心酸的眼泪。老二老三也是头一次看到老大这种脸色,黑沉沉的有些吓人。不便在父母面前流的眼泪,也是实在控制不住,老大大了,成熟了。懂得了父母的艰难,更懂得穷人的无奈。一颗极度自尊的心,在现实生活的冲击下,碎成碎片,以至于无法聚拢过来,重新跳动。老大看到林家男人坐在灶前,吸烟的委屈,也从侧面看到了林家男人的泪光,那是吸烟的亮光倒映出来的,再委屈也得受,打掉的牙齿和血吞。吸到第二口烟时,林家男人硬生生把泪忍回眼眶里。老大还是第一次看到林家男人的泪光,映着林家男人并不苍老的脸,但还是从林家男人眼光中看到了坚毅和果敢。从那次以后也没有再看到林家男人的眼泪,至此终年,老大也再没看到过林家男人的眼泪,借着吸烟的那一丝光亮看到林家男人的泪光也成了老大心里永远的伤痕。历久弥新!
老大没有和二个弟弟细说什么,他觉得自己说得很多了,都感觉到自己过分露出的忧伤。他是老大,是林家男人的衣钵继承人,更是林家男人的骄傲和希望。他在家里是承上启下的作用,上要给父母当起垫脚的石头,是父母更站得稳,照得直,站得更高。下要给弟弟当领头羊的模范,也成为父母舒展羽毛的延伸,父母羽毛遮不到弟弟(当然也希望父母给他带来个妹妹)的地方得由他来完成挡风遮雨的羽翼。也要给弟弟和将来的妹妹做个榜样,做孩子不要让自己的父母为难。带领弟弟妹妹共同把家建设好,让自己的父母有个幸福的晚年。这是他最纯朴的想法,也是他以后人生的最后的底线,这也是一个农村孩子的底线。一直到他后来去参军,所有的理想和成就都是由此建立起来。这些当然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