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师傅自己退出来,坐门口歇着,他不愿看到自己的师傅眼角晶莹剔透的东西,更不想让自己的师傅憋屈的时候,还在装着坚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男人的泪比金子都贵。自己出来,让师傅有个发泄的机会和场地。师傅太难了,从那天挨了闷棍,到现在还没跨过那个坎,那一闷棍着实打得不轻。就在匠人师傅转身的瞬间,师傅眼角那颗不争气的泪滚落了下来。人,总要吃苦。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年轻时,吃苦那是苦中有乐,所谓的苦尽甘来。年轻,身体就是本钱,有时间,吃下的苦就是财富。怕就怕吃倒脚苦,年轻时候,没吃苦,但老了吃苦。那种苦不是苦中有乐,而是心酸的苦。年轻时的苦是黄连的苦,苦了又后味,能品。老了的苦是黄精的苦,那种苦,没有后味,苦得让人反胃。师傅的苦就是黄精的苦,一直苦到心里,无法品味。师傅自己年轻的时候,也算小鲜肉,手艺好,人精神,人家都愿意叫他到自己的家来做事,那时候,可谓是春风得意。却不想,就这几年光景,竟败北得如此地步,师傅不甘心,但现实摆在那里,你不服老不行,今后就得看着自己徒弟--匠人师傅的脸色过日子了。所以,是不是最终要把自己最后的手艺交给匠人师傅,师傅心里着实纠结着。一面是匠人师傅咄咄逼人的手艺和气势,一面又是匠人师傅的尊重和体贴。按照匠人师傅这样对自己,没有二心,早就应该把最后的手艺传给他了,但一醒到匠人师傅带着师兄弟,出去揽私活的神态,此人绝不能什么都交给他。但从那天晚上被打了闷棍,师傅心里有些解不开了。自己刚才带着他到后山接铁盒的时候,也不曾想到自己竟如此不堪一击,老了,确实是老了,岁月不可能给谁都留一手,都是一样的,没有谁能在时光的磨盘里,能逃出来,孙猴子也一样。想想也没有用。索性横下一条心,什么都交给他,以后的日子只能做壁上观。能给口吃的,就不要计较好与坏了,能给件穿的,就不再看看厚与薄了。痛定思痛,但愿来生有个好手艺,且留与自己慢慢享受了。师傅喝了茶,身上也暖和多了,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泪,不能在自己的徒弟面前有泪,不能在徒弟面前有伤,所有的伤和泪,只留给漫长的黑夜,一个只留给自己的黑夜。师傅随即把徒弟--匠人师傅叫了进来,命他去打些水来。自己则从墙上的龛上取下三支香,口里念着口诀,匠人师傅打来了水,看到师傅手里的香,有些慌乱了。香在农村并不奇怪,农村里信佛的人家很多,有点长香的,就是那种每天都得敬香礼佛的。有的则是初一十五才点香的。但师傅家里就难得点香,也许是过年过节,初一十五,自己都不在师傅家里,所以,就难得看到师傅点香了。匠人师傅不好问,更不敢问,只是端着水静立师傅身后,看着师傅那样虔诚的样子,匠人师傅有些慌惑了,甚至有些害怕,自己毕竟做过对不起师傅的事,想着师傅对自己的好,又想着自己怎么得对师傅,匠人师傅心里有些愧疚了,更多的是罪恶感。有了愧疚就有了心虚,有了心虚就有了害怕,匠人师傅甚至想丢掉手里的水,往外跑了,但匠人师傅也不是白长个的,虽没有师傅那样的经历,大风大浪里趟过来的,但自己的经历相对于那些是兄弟来说,还是很有成就感的,看着师傅的形态倒不像是要害自己的。有了这样的想法,匠人师傅胆子有些壮了,真要有个对自己不利的,至少自己比师傅年轻有力,在自己遭不测前,自己还是很有自信把师傅搞倒掉的。师傅在前面念着不知名的口诀,自己也听不懂,更不想听懂。等师傅念完了口诀,从口袋里掏出从山上请回来的小石块,放到匠人师傅端来都水里,水里立马变成了红色石头也被水溶解了,师傅从匠人师傅的手里接过了水,嘱咐匠人师傅快步去房间取来了小本子,用擦干了手指沾着红色的水,慢慢涂到小本子上,小本子瞬间有了变化,那些不知道啥意思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了。更神奇的是看到了人像,是那种小矮人和一些不知名的动物最后才出现的字,和符号,匠人师傅没有读过多少书,也不认识字,但匠人师傅的记性好,他知道:这种事不像是平时学的手艺,可以多次去问,甚至还可以边做边学,这样的手艺只能是一次的,你不理解可以,但必须要记得,不然就可能没有害到别人反而会害到自己。匠人师傅不敢眨眼,眼睛死死得盯着那些不知名的东西,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只到自己感觉记得满意了,才放心。随着红色药水的边干,那些奇怪的图画和不认识的字也慢慢变成自己刚拿出来的样子了。等完全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师傅抬起头神色严峻看着匠人师傅:记得了多少。匠人师傅似乎有些自信又似乎什么都不记得。那种想点头又想摇头的神态别说是师傅,就连自己也不敢确定到底记下了多少。师傅有些失望,但不得不还是郑重得告诉匠人师傅:你能从头说出来吗。匠人师傅还是刚才那样,师傅不乐意了,看你平时挺聪明的,咋就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这样吧,我给你提醒,你慢慢想,不要心急,你说多少是多少,这会匠人师傅点头了。于是匠人师傅在自己的师傅的耐心启迪下,慢慢得说了起来。师傅听着自己的徒弟--匠人师傅一点一点的回忆,在关键时刻提醒一下,师傅的脸色慢慢有了笑容,房间里也有了些好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