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很可怕。
我没有体验过老掉,
但是如果老去后还能像现在这样牵挂你的一切,
那就没什么关系,
这样我甚至想它快点来,
直接到我不再爱你的那天吧
我可能会因此住进坟墓,
不过也很好。
一生只做一件事,
难道不好吗…”
—《未成名》
雨在下着,
淅淅沥沥地,
一直打在房檐上。
打掉了的锈,又永恒地在积蓄。
“碰碰”
…
…
有谁在敲着我的薄弱的房门,
在我的家里面。
“进来吧。”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甚至比我还年轻。
是爸爸。
他缓缓递给我一颗胶囊,
嘴上给我只是随便交代了几句。
…
我们家境很好。
父亲在工作上顺风顺水,赚到了很多钱,以及地位。
也因此娶到了漂亮温柔的妈妈。
仅此而已。
…
爸爸最近受邀去了一家先进的科学制药基地。
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但是爸爸回来了只是沉思。然后很奇怪地,第二天早上带走了一箱行李,个人证件银行卡什么的全部都留在了他的工作桌上。
直到第二天下午,他公司里的秘书给我和妈妈打电话时,我们才知晓他已经失踪了的事实。
哦,
想起来爸爸桌子上还有一个本子。
本子里面写的事情就像小说一样,妈妈没有兴趣看,以为是爸爸从哪买来的个人喜欢的作家私稿。
爸爸一直喜欢看书。
于是它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我手中。
翻开扉页,映入眼帘的,
是有些潦草的字迹。
“那天,他们让我去到那里,”
…
的确是很枯燥的文字呢,爸爸喜欢的作家竟然是这样的。
我没继续读,
只是睡去了。
睡前服下了那颗胶囊。
上面是淡淡的,褐黄色的什么纸,应该是可食用的。然后旁边有一个简陋的标记。
过于简单。
不过爸爸从来不让我盲目吃药,这可能是可以治愈我失眠的药物吧。
我没有像妈妈一样干着急,
我知道爸爸一向冷静。
…
“先生,”
再次睁开眼,我感觉四周有点摇晃。这种感觉却并不让人作呕。
眼前是一个极大的展览室。
三面都是透明的玻璃,能看见外面漂亮的风景,小山。
玻璃上面简陋的标记,仿佛在哪见过,暂时想不起来。
除此以外极大的空间,
却只是装下了一张桌子和寥寥几张椅子。
…
“嗯,怎么了?”
眼前的一张满是褶皱的脸,一收到我的回复就变得逐渐平整。
一个男人穿着崭新的白色长袖衣,恭敬地坐在我面前。
他微微张开扁平的嘴巴,
“这次的药品,名称是,逃脱胶囊。”
他站起身,走到旁边的玻璃旁,左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右手放在玻璃上,似乎在看着外面的景物。
逃脱胶囊?
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从这个名字里也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甚至成分。
我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需要询问它的效果。
这是我最后一次有知觉前想到的东西。
我也开口。
“它有什么效果呢?”
我能注意到,他的眼光开始从山里散开,随着他的转身,重新聚集在了我的脸上。
平和而又尖锐。
“在提到这个之前,我冒昧地,需要先生您,回答几个问题。”
冒昧地。
我赶紧挥了挥手,好奇心和不耐烦希望他尽快给我讲述。
他的纯粹的眼神,
让人觉得很放松。
…
只是问题却不这样。
…
“您,
有妻子吗?”
…
“当然,我和她连孩子…”
“我希望您不要回答多余的话。足够就可以。”
突然地,他走近来,
眼光仍然平和,
脸庞却是冷峻地,
我被惊讶到。
他注意到我的脸色细微的变化,等待我做出什么像样的回应。
那是我的出乎意料。
我点了点头。
“先生,我知道您喜欢读书。所以最好不要把这次问答,只当做单纯的药物推广。”
我继续下意识地点头。
眼前却开始模糊,
…
只能看到一面墙。
用力想去看穿,
想用目光慢慢钻研。
发现,墙后隐约映着一个细长的人影。
尽管十分用力,也仍然看不清人影的主人。
也忘了外面,始终在保持着沉默。
“那就算了吧,既然先生不愿意回答,那我就跳过这一部分,
直接给您讲述效果。”
…
磁性的声音刺破了什么。
脑子里只听见“嗡”的声音,
眼前又再次清晰了。
这次只有他,和他旁边的那堵玻璃。
我点了点头。
示意继续。
…
“这次我们的产品是可以,是可以让心和脑回复到一个更加年轻的状态,”
他像意识到说错了什么话,顿了顿又继续接下去说。
“也可以说,是让心变得更加温暖。”
…
心变得更年…轻?
我不解。
继续下意识地,脑袋被兴奋所占据,开始冒出过激的想法。
一些奇怪的话在这个奇怪的境地里也脱口而出。
“别开玩笑了,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心不是心吗?”
类似于轻蔑的语气在整个大厅里传导开来,仿佛能透过玻璃,渲染外面的山林。
我的表情扭曲了一点,嘴角也自成角度。
他没有逃避我的眼神。
…
“先生,我并未这么说。
这只是可以抵达心的一种状态,
愿意与否,我们会遵循您的意愿。”
我和他相对而视。
短时间内没有说话。
…
“斯拉~”
他做了什么,
拉出桌子下的一节抽屉。
从里面拿出一份报纸,
然后轻便地递给我,
一份今日的报刊。
他的手指放在上面,指着某个部分。
依旧是和他目光一样平和的语气。
“这是一对作家最近发表的对于人年龄分段的观点。
我们的胶囊就类似这种情况下的回溯。”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报纸上有一个小章节,上面是不起眼的文字,初看的确勾不起人的兴趣。
…
“我们发现,人的各种年的区分不是简单地根据年龄而界定的。
幼年,少年,青年,壮年以及老年。这些应该取决于我们心和脑的进化程度。
越趋近于青年和壮年,我们大脑对某种化学物质或者说情感,就会追求的越紧凑。
而当年龄没有接近青年壮年甚至超过了这些年龄段,我们的大脑就将失去感知这些类型物质的灵敏性。
例如,我们二十岁的时候,可能会疯狂地追求爱情,赌博,学识,甚至是毒品这些能让我们大脑身心变化的东西,而当老去之后,可能就慢慢地感受不到这些了。
所以…
以上,
毛毛。
还有差点被赶出家的皮皮。”
…
并没有什么感觉,
无依无靠的理论。
我只是这么想。
直到面前的人提醒了我什么。
“我们这次让大脑和心回溯而能去感知的物质,
是爱情。”
…
我突然恍惚。
眼前又是一片模糊袭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服下的胶囊似乎开始生效了。
…
再次睁开眼,
只看见一座破旧的城市,
倒不如说是被雨水腐蚀掉了的城市,
黑色的云一直在城市的上空,
不停地释放雨水。
我感觉能闻到酸酸的气味。
“你知道吗,这座城市是被一本书所创造的。”
我脚下是一片黑暗,面前只有那个城市的某个部分。
就像是,就像是旁观者。
光明正大地在黑暗里窥探着城里面人的一举一动。
我旁边有一个人站着,
是刚才的那个人。
“一段文字创造了这座被雨水支配的城市,很奇怪吧。”
我不敢偏过头去看他。
却能感觉到他一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
瞟了一眼,只是看见他双手放在裤兜里,在用眼睛看着城市里的某个角落。
他的眼眸里散发出深邃的不可描述的光芒,点亮了一个小巷子。
“她离开的时候,带走了这个城市绝大部分的雨。至少在我醒着时候的。
但每当我随倾盆大雨共行的时候,我能猜到,或许她又失控了。让它们回了来。
虽然雨总是不久后停。她还真是坚强,我想。
…
毕竟有些人的城市是常年在雨里的.
还有的甚至被雨淹没掉了。“
“这本书叫溺水集,是这个城市的信条。”
…
巷子里是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
和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男人站得很笔直,只有脑袋低下来,看着乞丐。
“他是我们的一个实验对象。
他事业成功,亦有家室。
我们以此暂时剥夺了他大脑里所以有关事业以及家庭的记忆。
只留给了他一副二十岁男孩的躯体和应有的三观。”
…
男人慢慢蹲了下来,
把自己的钱包打开,
给了乞丐一叠钞票。
…
小巷子里的时间过得很快,和我这里的时间不同步。
每过几秒钟我就能看见城市里的一天变换。
…
那个男人第二天又来到了小巷子里。
那个乞丐弯着身子,坐在地上。
仿佛在说着什么。
“她在说,她昨天用他给的钱做了什么。”
旁边还是具有磁性的声音。
让我实在不想去看他。
这样子的日子慢慢过了很久,
乞丐开始变得体面起来。
我终于发现她是个女人。
…
男人给女人介绍了工作。
他们一度在一起生活。
彼此拥抱倾诉,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又过了很久,大概半年。
…
女人因为之前背负的债,编造幼稚的谎言离开了男人。
男人被他从未在女人身上见识过的武器中伤,不再工作。
而那已是很久以后。
…
直到那个深夜里,雨水再一次覆盖这座城市时,他们却以乞丐的身份再次相遇了。
他们拥抱着彼此。
只是我却不能捕捉到男人在女人耳边的呢喃。
若有所失。
…
“如果我是真正的爱你,那么成为乞丐又何妨,
如果你是真正的值得我爱,
那么我迟早会落到这步境地啊。”
这也是这两个男人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紧接着消失了。
那束一直笼罩在小巷子里的光也随之逝去。
只留下永不停歇的雨声以及我的,
呼吸。
…
我手里突然多了张纸条,想必是那个人留下的。
因为没有人,我开始不自觉地念出来。
“等到我们归还给实验者记忆后,他只是回到了家,带走了一箱行李,然后永远地离开了他的家庭和事业。”
声音在黑暗里和雨雾一起回荡。
…
最后一次睁开眼,
我能看见的,
是家里的天花板。
窗外,
雨一直在下,淅沥沥地,
打在锈过了的房檐上。
“碰碰”
…
…
有谁在敲打着我的羸弱的心房。
是她,
她还在远方。
而我,仍未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