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想着只是这样是不够的，比起现在的这份‘惬意’，我想要更加明确的未来。”
怦。
她飞快地从他的掌中抽出手，笑笑，“是吗？”
他看看她，答道：“嗯。”
“啊，我想休息一下。”她背着他走向喷水池。
他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在水池边坐下，向他招手，他才向她走去。
他和她并排坐下，他看看天上的繁星，对她说：“呐，南丁格尔，狄雅斯对你很重要吗？”
“怎么会想到这个呢？”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我很重要。”
“是吗？”她眯起眼睛，“不过我不想回答。”
“这么神秘？”
“是啊。”她眨一下眼。
她不会告诉他的，如果这样做会让他不安的话。原谅她的报复心态吧，让他有点不安，有点怀疑，这样才能证明她在他心里确实占有一席之地。
虽然他的不安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两人没有再说话，可是南丁格尔并不觉得尴尬。任晚风吹过她的脸庞，突然她感觉到肩头一沉。
埃利克柔顺的头发贴住她的脖子，他闭着眼在她的肩头睡着。
太累了吧，因为她的伤势，动用高级精灵治愈魔法太过消耗魔力，所以累到睡着了吧。
真是的，刚才还那么逞强。
他真是个温柔的男人，他不经意的动作总是表现出他的悲悯，这种悲悯是给她的，而他的爱，永远不是她的。
其实逞强的不止他一个啊，她把头轻轻放在他的头上，她也很累呢……
那时那个魔族咬破了她的脖子，作为一个人类来说是活不了的。但是，她不是普通人，勉强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对，是奇迹。这是诸神之王给她的奇迹，也是给她最后的机会。
刚才埃利克提到狄雅斯，倒是让她想起了他说过的话。
“你会觉得悲伤吗？”那时他这么问她，他的长发也被夜风吹起。
“你这么问我是因为你有这种感觉吗？”她将他的问题扔给他。
“真是犀利啊。”他笑笑，然后垂下眼，月光在他的脸上留下阴影，“悲伤的时候，想流泪的时候，就到月光下散散步吧。”
“为什么？”
“因为月光可以晒干眼泪哦。”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她呵呵地笑。
他也看着她呵呵地回应。
“那没有月亮的时候怎么办呢？”
“那时候啊……”他笑着看她，“那就尽情哭泣吧。”
尽情……哭泣……吗？
她瞥了眼天上的星星，正是没有月亮的时候呢。
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一滴一滴，滴在她的衣服上，绽开红色的花。
现在她还没有哭泣的资格。
不过快了，马上就要结束了，在那之前，就让他暂时属于她吧。
灿烂的金发，湛蓝的眼眸，这个男人怎么看都是出色的人物。
“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和那个男人，你到底在乎谁？”这个时候，他温和地问克莉丝汀。
“我不知道。”她明确地承认。
“还不知道吗？还是知道了，不愿承认呢？”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他盯着她的脸看，让她愤然地转头。
“你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了，是什么让你改变的呢？”
“改变的不是我！而是你们！那个女人来之前本来什么都是好好的，可是她让一切都变得很奇怪，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口里的弥赛亚什么的……”她攥紧拳头，“你们每一个人都欺瞒我，把我当作傻瓜一样！”
拉乌尔笑笑，“没有这回事。如果你真心想知道的话，没有人能阻止你，这毕竟也是你不可磨灭的记忆。但是——”他的神色有点无奈，“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哟……”
“我不知道你要表达的意思。”她又别过头。
“唉。”他闭眼叹息一下，“看来我已经不能左右你的心了，那就让另一个人来吧。去见见他吧，那个暗夜之王。”他举起手，覆上自己的心脏，然后抓紧心口的衣服，“我带你去见他吧，虽然违背我的心。”
他牵起她的手，一瞬间就把她带到了一楼的休息室，她站都还没站稳，就被拖进了镜子里。
光怪陆离的镜子与火把，克莉丝汀曾无数次地来到这个迷幻的世界，可是这次的感觉明显和以前不同。
那些延伸到尽头的镜子一样反射着火光，可是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觉得同样的光芒现在变得柔和了呢？
他们走到走廊尽头，拉乌尔突然松了口气说：“啊，刚好，我也不用坐那个诡异的船了。”
“早知道就不让你如意了。”充满磁性的声音回荡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闪动着银光的黑色身影落在湖面上，引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还是戴着那个白色的面具，只露出银色的眼眸。
“不过说起来，你的癖好真是让人无法称赞啊，这种鬼地方……”拉乌尔好像很是不以为然。
“你的称赞不要也罢。”埃利克的目光落在了克莉丝汀身上，“我等你们很久了。”
“虽然是复数，但是你等的是她吧？不受欢迎的人自动离开。”说完，人影一闪又要不见了。
“等等。”
“呃？”拉乌尔指指自己，“为什么？不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呢？有什么话不能让你听见呢？”
“你都不在乎了，我还介意什么呢？”拉乌尔看看克莉丝汀，“你有话要问他，不是吗？”
可是，克莉丝汀只是看着拉乌尔，拉乌尔怔忡了一下，撇过头去，“你看我也没用，该整理的心情不趁现在整理好的话，会变成大麻烦的哦。”
“说的也是。”克莉丝汀闭闭眼，看着埃利克，说：“我想问问，那时为什么……在我刚刚到这个剧院的时候，为什么要帮我？”
“那时候吗？”银色的眼眸里流动着回忆之流，他陷入沉思，然后突然一笑，“就像他说的在这种鬼地方呆了太多年，你来的那一天，不是有在窗口唱歌吗？你的声音是我这些年来听过的最好的。”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克莉丝汀喃喃道。
“当然不止这样，你那时候夜夜在窗口边唱边哭泣，我就想这个孩子跟我一样，在黑暗的夜里都是一个人。我无法放任你不管，最起码可以陪陪你，绝对不能让你变成另一个我，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腐败。”
克莉丝汀捂住嘴。
“你的想法真是无聊啊。”拉乌尔嘲讽地说。
“不该说话的第三者用耳朵听就好。”
“是你要我留下的！现在又不让我说话！”
埃利克从湖面离开，又轻轻地在克莉丝汀面前落下，注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也许，也是为了我自己吧。太长时间都是一个人，就想找另一个人陪伴，看见你那时那么纯真，我就想，你一定可以将我从黑暗里拉出来的。”
他的眼里有些落寞，“但是，好像是我一厢情愿呢……”
“哈哈，真是纯情呢？选”拉乌尔笑了出来。
“你要我把你变成哑巴吗？”
“……”啧，东方有句老话好，虎落平阳被犬欺……
“原来是这样啊……”克莉丝汀垂着眼。
“抱歉。”埃利克对克莉丝汀说。
“抱歉……什么？”
“如果不是我强行介入你的生命，或许你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现在这样？”
“现在的你心中充满了猜忌，所以魔物才会侵入你的内心。”拉乌尔接过话题。
“你们是来这里一起讨伐我的吗？”
她的话一出口，两人一齐看向她，她愣了愣，知道自己的话又太冲，接着又说：“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吧。”埃利克点点头。
“你……为什么后来放弃我了？”
他的唇扬起好看的形状，“那时你不是看见我的脸了吗？我那张布满伤痕、丑恶的脸。”
“啊……”克莉丝汀后退几步。
“就是这样的表情，厌恶、恐惧、鄙夷，你看到我的脸后，就是这个表情。”
“我……我……”克莉丝汀又想后退，被拉乌尔扶住后腰，“不要逃避，克莉丝汀。”
“我那时就想，那个纯真的女孩到哪去了？是不是我害她丢失了那颗纯洁的心？”
“如果真是那样！你为什么还要放弃我？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啊！”她大声地说道。
“真的是这样的吗？”拉乌尔扶住她的手加重了力道，“他只是教你唱歌吧，我相信他不会教你邪恶的东西的。是你自己因为流言和质疑而迷失了心志吧？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他的眼里有着悲伤，“曾经的你是那么耀眼洁净……”他突然睁大眼，“难道……难道……你也……你也被污染了？”
“什么意思？”克莉丝汀惊愕地看着他。
“啊，没什么。”他的额头蒙上一层薄汗，“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克莉丝汀再次看向埃利克，“南丁格尔·卡明雅，你对她，对她……”她艰难地问，“你真的爱她吗？”
埃利克看看克莉丝汀，接着又看看拉乌尔，只见他大声笑了起来。
“当然了。”他的眼里满是温柔，“我爱她。”
“你变心了！”
“是。”他接受克莉丝汀的指控，“我曾经给过自己最后一次机会，我对南丁格尔说，如果你仍然拒绝我的话，就请她收留我。”
“她答应了？”
“是啊，这种不公平的要求，她答应了。然后，我不是找过你了？你看见我的真面目后也是那个表情，那个表情即使是现在也没有改变过。现在你来找我，不是因为在乎我，而是因为我现在爱的是南丁格尔，你无法接受我不再被你吸引的事实，所以才会愤恨。”
“我……”克莉丝汀还是不放弃，“你为什么会爱上南丁格尔呢？她给了你什么？”
“看来不说明白是不行的，她给了我什么……哼，”埃利克继续笑，“这样说吧，我一直处在一间黑暗的屋子，十年前你的来到刚好打开了那间屋子的门，让我透过门看见了光，但是你一直在门后徘徊，你也害怕吧，那种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拉乌尔搭在克莉丝汀腰上的手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所以，你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可是却因为害怕逃走了，留下黑暗里的我，看着那条光缝，继续挣扎。这个时候，南丁格尔来了，她打开门，走了进来，再关上门，对我说：‘和我一起堕入黑暗吧。’”
“哈哈，确实像是她会说的话。”拉乌尔也笑了起来。
“你甘心吗？就这么堕入黑暗，永远看不到光明？”克莉丝汀问道。
“这有什么不甘心呢？我本来就是暗夜之王啊。”而且，只要是有她陪伴，黑暗中也觉得温暖。
“怎么这样……”克莉丝汀不可置信地低语，“那现在我在你心里……”
“我说过了，我爱南丁格尔，全心全意，再也放不下其他。本来，你可以成为我美好的回忆的，毕竟我们曾经共处了十年，虽然你总是在害怕，但我也自欺欺人地昏睡了十年。可是，现在，我对你有些怨恨。”
“怨恨？！”克莉丝汀提高了音调。
“是。”埃利克目光阴冷，语气有些严厉，“那个时候，你推了我，让南丁格尔……”说到最后，他的眼里已是冰光。
“反正她也没事嘛！”拉乌尔连忙说道。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克莉丝汀。”埃利克闭上眼。
克莉丝汀听着他不带感情的呼唤，没有答话。
“如果事情都解决了的话，就快些走吧。”
“切，这么快赶人。”拉乌尔嘀咕嘀咕。
“如果再不走的话，就准备在这里安息吧。”
“你要杀人灭口吗？”拉乌尔叫道。
“你又没有什么价值，不值得我动手。”埃利克又笑起来，缓缓伸出手，揭下密合在脸上的面具，他的银发微微晃动，触在他的脸上。
“喂，你的脸……”拉乌尔指着埃利克的脸，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张脸，那张连美神都嫉妒的脸，没有一丝伤痕。深刻的线条，深邃的眼眸，超越神癨的俊逸，这才是大地母亲最疼爱的孩子，暗夜精灵王真正的样子。
克莉丝汀怔怔地看着这惊人的转变，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男人，觉得头脑里一片白光。
埃利克的脸上带着笑，“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你要做什么？”拉乌尔回过神来。
“这样的鬼地方，是不该存在的。”他的话音未落，拉乌尔和克莉丝汀就身处剧院花园了。
黑幕般的夜空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银光，刺破了暗黑。从四周突然出现许多暗夜精灵，他们修长的身影如此美丽，他们和声唱着颂歌，赞颂他们唯一的王。
克莉丝汀瞪着眼前壮美的景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把它毁了，他把那个充满着他们回忆的地方毁了。
他曾在那里教她歌唱，她曾在那里听他为她歌唱。
可他把它毁了，他们之间的回忆之线——
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