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个童话。
从前,有一个年轻的学生爱上了一位美丽的少女。他想送给她一朵玫瑰,可是他的花园里没有红色的玫瑰。在圣栎树上的夜莺听见了他的要求,被学生执着的爱情打动,它决心为他寻找娇艳的红玫瑰。
可是到处都没有。
寒冷的冬天,霜雪已经摧残了玫瑰树的花蕾,风暴已经吹折了它的枝叶,今年不会再有玫瑰花了。
可还有一个办法。
“如果你想要一朵红玫瑰,”树儿说,“你就必须借助月光和音乐来造出它,并且要用你胸中的鲜血来染红它。你一定要用你的胸膛顶住我的一根刺来唱歌。你要为我唱上整整一夜,那根刺一定要穿透你的胸膛,你的鲜血一定要流进我的血管,并变成我的血。”
用死亡来换得一朵玫瑰。
等到月亮挂上了天际的时候,夜莺就朝玫瑰树飞去,用自己的胸膛顶住花刺,唱出了最美丽激烈的歌。
在歌声最美的一刹那,玫瑰红如东方的朝霞,也是夜莺死亡的一刹那。
它死了,胸口还插着那根刺。
第二天,学生看见了玫瑰树上的红玫瑰,欣喜万分。他摘下那朵花,在舞会上送给少女,可少女却爱上了宫廷大臣的侄儿袖口上的银纽扣。
学生愤恨地将玫瑰扔进了阴沟里。
这就是夜莺和一朵名为爱情的玫瑰的故事。
南丁格尔有好久没有到五号包厢去看演出了,她找了一楼观众席最不好的一个小角落,默默欣赏歌剧。
歌剧是个美好的东西,将人世间一切说不出道不明的喜怒哀乐俱现在了这舞台上。
她喜欢看歌剧,她喜欢美丽的声音。她看着舞台上的人们表演着各式各样的故事,觉得心安。
这样,她就会记起在她以千年为单位的生命里所经历的点点滴滴。
这样,她才会感觉到自己确实是个人。
即使她因为习练禁咒而全身冰冷,可她还是个人类。
她这么想着,心就变得温热。
她就可以自己继续骗着自己说:她没有被遗忘。
舞台上的克莉丝汀甜美地唱着,她的手上戴着那个耀眼的戒指。
真幸福啊。
——南丁格尔想着。
即使她有着不确定的未来,但这一刻她是幸福的。
南丁格尔很羡慕她,羡慕到有些嫉妒。
她在舞台上闪耀自己的光芒,而她则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品尝着孤独。
缓缓地,缓缓地,她好像听到了自己渐渐沉入黑暗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
南丁格尔蓦地转过头,看到了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她的嘴角泛开笑,沙哑地说道:“什么都没想。”
“是吗?”他的眼神深邃,“你怎么不去那了?”他以眼神示意五号包厢。
她保持着笑容,答道:“我没有资格了。”
他轻笑:“我曾经要你离开——你说你是这里的老板有资格使用包厢,可现在为什么你说你没资格了呢?”
因为当时我的心静如止水,可现在我的心中有你。
她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地笑。
“回去吧。”他说,“这里的视野是如此不好,我几乎看不到舞台。”
“你在邀请我吗?”她看着他的眼睛。
他沉默了一会儿,回视她的注视,“是的。”然后他又将眼神飘向别处,“我想喝你的红茶。”
“是吗?”她低下头,“我也很想念那个味道……那是东方的祁门红茶。”
那是带着隽永香气的茶,她很喜欢。
“我迫不及待地想品尝了。”
“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喜欢。”她抬起头。
“我想我会的。”
南丁格尔没有再答话,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舞台上。
埃利克也让自己完全放松在了椅子里。
突然,他又问:“你为什么会对诸神之王言灵?这并不明智。”
她笑笑,“为了吾主——我为吾主向诸神之王报复。”
“可你和狄雅斯并没有定下契约不是吗?”
她转过头看他。
“是的,可是我们有约定。”她说。
“怎样的约定?”
她没有回答,反而问:“你呢?你和吾主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你要救他?”
他看着她,冷漠地说:“那个时候,我看到了狄雅斯的眼神,就不知不觉地打开了夜之门。”说完,他抬头望向天花板上的画,说:“就像那样。”
天花板的邪神,有着忧郁的眼睛。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着南丁格尔,“你有着和他一样的眼睛。”
“南丁格尔小姐!”
南丁格尔在走廊上走着,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她回头,看见了克莉丝汀。
“南丁格尔小姐……”克莉丝汀气喘吁吁地在她面前停下。
“有什么事?”她问她。
克莉丝汀最近不是过得很好吗?她的未婚夫疼爱她,她所厌恶的歌剧魅影也没有再骚扰她,她还有什么事呢?
她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你上次给我看的歌写好了吗?”
南丁格尔听了,展开笑颜,“没有呢。”继而她皱起眉头,“最近,不知怎么没有灵感了。”
“是吗?真可惜。”克莉丝汀很失望。
“来,克莉丝汀小姐,跟我说说你最近的事。听说你见了夏尼子爵的父母?”
“是的。”克莉丝汀羞涩地点点头,“他们都是温和的人,起先我还怕他们会嫌弃我是个歌伶。可他们完全没有表现出鄙夷。”
“你真幸福,克莉丝汀。”
“是的,南丁格尔小姐。”
“你在结婚后,不会不来剧院了吧?”
“那怎么会?拉乌尔答应我,结婚后我可以在剧院继续唱歌。”
“这真是太好了,如果没有你,剧院会损失多大!”
“你过奖了,南丁格尔小姐。”
南丁格尔看着她,压低声音:“那个人呢?”
克莉丝汀瞬间惨白了脸,“哪、哪个人?”
“就是那天出现在天台上的那个人啊。”南丁格尔忧心忡忡地说,“那个人看起来不是普通人,难道……”她面带惊恐,“难道那个人就是歌剧院的魅影?”
“够了!不要再说了!”克莉丝汀尖叫起来,“不要再提他,我不想听到!”
“真是抱歉,克莉丝汀,我不知道你这么恐惧。”南丁格尔看着她,眼睛里全是冷漠。
“克莉丝汀!”拉乌尔从后面走过来。
“你怎么了?”他搂住苍白的克莉丝汀,看了眼南丁格尔。
南丁格尔耸耸肩。
克莉丝汀摇摇头,虚弱地说:“我想休息一下。”
“好。”拉乌尔又转向南丁格尔,“卡明雅小姐,请允许我带走我的未婚妻。”
“请便。”
然后,拉乌尔扶着克莉丝汀离开。
“无知的少女,竟然跑来询问我那首歌?这么想走向毁灭吗?”南丁格尔喃喃自语,“我所珍惜的玫瑰花,你却视之如敝屣。那好吧,就如你所愿。”她迈开步伐,一个人走着,轻轻哼唱:“我要一饮而离开尘寰……这使人悲叹的世界。在这里,青春苍白、消瘦、死亡……”
埃利克站在五号包厢外,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当他发现自己放在门上的手竟有些颤抖的时候,不禁嘲笑了自己。
他推开门,看见南丁格尔端着茶,心安了下来。
她招呼他:“来喝茶吧,埃利克。”
他的名字从她的嘴里说出竟是那么自然,他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走上前,在她身边坐下并接过她递给他的茶。
茶冒着的热气温暖了他。
他喝了口,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种茶了。
清芳的香气,久久不散,隐藏在高雅香气里的是浓郁的醇厚。
跟她很像的感觉。
“怎么样?”
“还好。”
她挑一下眉,显然对他的回答不满意,但她只是淡淡地说:“是吗?”
他笑了起来,“不是,是很好。”
她也笑了起来,“你这个不诚实的人。”
“今天演出的剧目是什么?”他问。
“《塞维里亚的理发师》。”
“喜剧?”他有些惊讶。
“是的。”
“好久没有看喜剧了。”
南丁格尔笑着说:“是的,偶尔换换口味。”她幽幽地看着楼下的人们,“真高兴这世上除了悲剧之外还有喜剧。”
他看着她。
“先生,你看我做什么,演出开始了,你不看演出是对演员们的不尊重哟。”
第一幕开始不久,观众们就发出了笑声。
“这些演员都很陌生。”埃利克指出。
“嗯,他们都是新人。”南丁格尔说,“可是他们都很努力,我想总要给个机会给他们,就安排了这部剧。”
“我还以为这个剧院的每一场演出都会有克莉丝汀。”他说。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她不适合这部剧。”
“是的。”他也客观地评价,“她无法逗人笑。”
埃利克用手指敲着茶杯,“人们总是对悲剧印象深刻,而认为喜剧没有技巧。”他看着楼下明显比平时少的人。
“如果剧院中只有悲剧那是多么可怕?选”南丁格尔说。
他叹息:“是啊,那是多么可怕……可是克莉丝汀不会演喜剧。”
南丁格尔听了,端起茶壶 ,问:“还要茶吗?”
埃利克递过茶杯,“要,谢谢。”
演员们的演出很成功,五号包厢里的两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有时他们会交换彼此的看法,有时南丁格尔会为埃利克添茶。
当剧幕最后一次落下,埃利克站起来告辞。
“谢谢你的茶。”
南丁格尔告诉他:“下场会演出的是《费加罗的婚礼》。”
他微眯眼睛,“你要将喜剧坚持到底吗?”
“是的。”她笑,“而且我保证,经过这场演出后,下一场绝对爆满。”
克莉丝汀趴在栏杆上,哼着歌。
拉乌尔微笑着在一旁听着。但听着听着,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在哼的是什么歌?”
克莉丝汀笑着答道:“很好听吧?是南丁格尔作的曲哦。”
“南丁格尔?”拉乌尔皱着眉头。
“是啊,这曲子真是太美了。”说完,她继续哼着。
“别哼了!”拉乌尔突然打断她,他觉得听了之后浑身不对劲。
克莉丝汀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