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曾经深深地爱着一个人,那将是你一生最幸福的时光,尽管痛苦与之俱来,不得不承认,痛苦和眷恋这对孪生姊妹总是成双入对,就像我们度过一个阳光灿烂的白天,黑夜如约而至。其实,痛苦往往会让我们的爱恋更有价值,更加光辉璀璨。
天涯倚在墙角,呆呆地凝望悬浮在黎明天空的启明星。它永远渴慕太阳的光芒,永远祈祷、期盼、呼唤黎明的到来,但当清晨的第一丝霞光轻柔地挥洒,抚爱大地的故土,像一位温柔曼妙的怀春女子,用自己的五指穿过情郎的黑发,启明星逐渐收敛光辉,悄然隐退。
天涯喜欢看黎明前启明星的闪亮,众星消隐,它独自恪守它的坚持、恪守它的愿望。即便在乌云密布或者细雨淋淋的日子,天涯也会在黎明时刻翘首凝望。
他知道启明星仍在那儿,在乌云的背后熠熠闪光,而且,比平日里更亮。他的宝剑闪着暗光,似乎是启明星的影子。于是,他给这把不知名的宝剑取了个名字:启明星。
今天注定有一场恶斗。
在天涯看来,杜府的磨刀声远比刘督头他们的饮酒欢笑更加响亮。按照凤阳王的命令,杜自美必须杀人,那么住在客栈里的赣南剑派的两个高手会不会动手呢?
也许酒喝得太多,杜府的门口依然冷冷清清。
每次杀人前,天涯都出奇的冷静,但这次不同。不是因为对手,他从来不关心对手的来头。他略显焦躁的原因是另一个人还没有回来,九万,一个麻烦多多的家伙,现在却是他唯一的亲人(花飞花不能算,她依然是那么遥远,至少天涯这么想)。有时候,他很后悔,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和这个小混混粘在一起,甚至把师祖教他的绝世轻功——水云功也传给了他。撒谎、偷盗、低俗、贪婪,一个多奇怪的家伙!不过,和他在一起,天涯突然发现自己认识的世界和九万带给他的世界完全不同。
“你呀,一直把自己困在一座房子里,隔着窗户看到一点光,就以为见到整个世界,除了那点光儿,四周都是黑暗,都是仇敌。是我开了门,把你从屋子里带出来,瞧瞧,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对我呀,你要一辈子心存感激,祈祷我长寿,祝愿我发财!”
天色大亮,碧空万里,又是一个艳阳天。
九万终于回来了。
他背着一个红衣女子一步三摇地向天涯奔来。九万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但背上的红衣女子一点不知怜惜:她后背背着一个大包袱,右肩挎着一个小包裹,右手搂住九万的脖子,左手则一会拍打九万的屁股,一会拍一拍九万的脑袋或脸蛋,像驱赶一头牲口似的。嘴也没闲着,不停地说些逗趣的话,自个儿咯咯地笑着。
“姑奶奶,到了!”
快走到天涯身边,九万突然来了精神,双肩一抖、双手一端,把背上的女子撂下,红衣女子那曾防备九万使坏,扑通一声,一屁股跌在地上,尾骨着地,直跌的她天旋地转、眼前发黑、知觉全无,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开始哇哇大哭:“九万,九万,你个挨千刀的坏东西呀,要了老娘的命了!哎呀呀,我的腿不能动了!”
九万本来和她开玩笑,不想这下摔重了,吓得急忙跑过去按她的腿:“怎么啦,怎么啦?”
啪!
红衣女子重重地扇了一记耳光,打得九万眼冒金星。她迅速扑过去,将九万摁倒骑在身上一通乱打,九万也不是吃亏的货,翻转身把她压在下面。
“九万,别闹了!”
天涯被他们搞得心烦意乱。
九万这才撒了手,左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抓痕。
“哥哥,你给我做主,这臭娘们老缠着我,要我娶她,疯疯癫癫的,做婊子也没人敢要!”九万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心里委屈,嘴边的话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了,毕竟,花飞花是个妓女。
红衣女子麻利地爬起来,上前一把抱住天涯的胳膊。
“你就是天涯哥哥?哥哥呀,你要替我做主,九万这个狗东西不要我了!”
说罢泪如雨下。
天涯傻了。
怎么一夜之间,九万背个媳妇回来,还没好上呢,就打起来了?
“你?”
“哥哥,小女子名叫九天神女,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
红衣女子见天涯表情惊讶,马上回答,话语轻柔简洁,干净利索,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泼辣,一副小家碧玉的清纯模样。
“啊呸!一个贼偷还什么‘九天神女’,脸皮儿比这院墙都厚!”九万鄙夷道。
“哥哥,你瞧瞧你瞧瞧,欺负自家媳妇儿还算大老爷们吗?好哥哥,你要给我做主!”九天神女满脸委屈。
“你和他拜堂成亲了?”九万真神人呐,天涯暗自惊奇。
“大哥休听她胡言乱语,我怎么会找个疯婆子做媳妇!”
九天神女闻言大哭。
“好妹妹别哭,你们之间怎么回事呀?”
九天神女流着泪发着嗲,将她如何去潘府偷东西,潘府设计好埋伏抓捕她,九万如何把她救出,自己发誓要嫁给救命恩人等等一一罗列清楚。
“哥哥,你替我做主呀,他不要我,我一姑娘家哪还有脸活在世上,死了算了!”说完,又掏出短剑横在粉颈上。
“别,千万不要轻生!”天涯拦住她。
九万一看大事不妙,立即拔出靴子里藏着的短刀对准咽喉。
“哥哥,我若娶了这样一个疯婆子,还不如死了好!”
好家伙,两下都要死,天涯不知所措。
“这样吧,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九万需回禀父母做主,现在远隔千里、漂泊在外,也没法娶你。你们俩先在一块呆着,等我们办完事回扬州再议。”天涯搜肠刮肚想了半天, 方从以前读过的书中找出例子来安慰九天神女。
我的好哥哥呀,你搅什么浑水呀!九万几乎崩溃了。
“不行,俗话说长兄为父,你是他哥哥,你做主,我们现在就拜堂!” 九天神女可不好对付。
“你若坚持,我就不管了!”天涯沉下脸。
“好哥哥,我听你的就是!” 九天神女看天涯真得生气了,赶紧转弯。
“那好,你们去买些吃的东西来,填饱肚子,准备启程!”
事情到了这一步,九万也无可奈何,只得拍了拍身上的土,起身去找店铺。
九天神女扛着大包袱、拎着小包裹在后面跟着。
“九天,你把包放在这儿吧,背着太沉了?”天涯看到九天神女背着厚重的大包,于心不忍,但他觉得九天神女这个名字太奇怪了,只喊出“九天”两个字来。
九天神女停住脚步,回头狐疑地看了天涯一眼,稍稍犹豫,便把大包袱放下了,小包仍跨在肩上。她紧跑几步追上九万。
“喂,九万,你大哥不会拿着咱们的包跑了吧?”
哼!九万鄙夷地扫了她一眼,一声不吭,继续往前走。
九天神女只得紧紧跟着,生怕他逃了。
我们有两只金猪,还有那一大包裹珠宝,再加上以前偷的金银,足够我和九万用一辈子了,凭什么还跟那个神经病去河北衡水?这么远的路,还打打杀杀,说不准半道上就丢了性命!不行,一定想个法子留住九万!
九天神女暗自盘算。
九万和九天神女买了些狗肉汤和烧饼回来,怕凉了,放在提篮里。
“哥哥,这徐州的狗肉汤天下闻名!传说汉王刘邦就是吃了狗肉,才身体强壮,即便打败仗逃跑,几天不吃不喝,一样跑得飞快。瞧瞧,汤特白,据说成年的狗杀了要煮三天呢,香味十足!”
天涯肚子早就咕咕直叫了,他抓起九天神女递过来的烧饼,狼吞虎咽。
“赶快吃,他们要出发了。”
“我们俩已经吃过了,哥哥,你慢慢吃。” 九天神女依偎着九万,盯着天涯一口一口地吃完烧饼、喝完狗肉汤。
“噢,对了,刚才我从这家客栈的门口经过,恰好有十几个骑马而来,进了客栈,一看便知是江湖好汉。奇了怪了,他们这么早才入住,是不是和飞花姐有关?果然不出我所料,哥哥你猜谁来了?赣南大侠冷冷冷!”
“该来的总归要来。”天涯并不吃惊,继续喝他的狗肉汤。
“走吧,我们在北门外等他们。”
天涯咬着半块烧饼,拄着宝剑站起身来。突然,肚子一阵钻心的疼痛,迫使他蹲了下来,但疼痛更加剧烈,豆大的汗珠从前额滚落,脸色由黄转白。
“哥哥,怎么啦?”
九万大惊。
“我肚子痛!”
天涯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口中泛出白沫。
“哥哥,哥哥,你怎么啦?哥哥,你不要吓我!”九万上前抱住天涯使劲儿摇晃,大声哭喊。
“快去那个****的卖狗肉汤的抓来,哥哥有个好歹,我杀他全家!”
九万眼圈泛红,冲九天神女恶狠狠地嘶吼。
“我——”九天神女看到天涯如此惨状,吓得面色苍白。
“我个屁,快把那个****的抓来!”
“九,九万,哥哥没事吧?” 九天神女声音发抖。
“哥哥断气了,哥哥,我的好哥哥!”九万哭得撕心裂肺。
“他那么高的武功,这点砒霜——”
九天神女的自言自语像蚊子的呢喃,但九万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站起身,两眼亮出刀子。
“砒霜,你怎么知道是砒霜,是你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