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诗年跟她妈妈相处的时间很少,每次见面的时候,妈妈跟她说的一直都是:
“听姥姥的话,不要不懂事。”
“好好学习。”
“不要乱跑。”
“没事的时候多给你姥帮帮忙,她年纪大了。”
……
有的时候,沈诗年很想问问妈妈能不能把她也带上,可是她不敢。
她怕妈妈说不行。
只要不问,就不会被拒绝,就不会难过。
这样的话,她就仍能在心里相信,只要她说,妈妈就会带走她的。
之所以将她留在姥姥身边,是因为工作太忙,而那时候她和弟弟都小,妈妈不好带。
后来不将她接走,是因为她已经在上学了,妈妈不忍心她上到一半跟朋友们分开。
这是姥姥告诉她的,她……她深信不疑。
或者说是不想怀疑。
“年年回来啦!”
沈诗年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到了一道熟悉而慈祥的声音。
是姥姥。
“姥,你怎么在这里呀?”
沈诗年连忙从自行车上下来,看见姥姥胳膊上挎了一个大大的篮子,她赶忙接过来放到自行车上。
可是竹篮太大了,放不住,她只好将篮子放到车后座上让姥姥扶着。
“没事,这里面就一点菜,不重。”
可是大大的竹篮里不仅有菜,还有不少蜜瓜,哪里不重?
姥姥嫌麻烦,沈诗年劝了好一会才说动她。
“姥,今天没放羊吗?”沈诗年推着自行车走了一会,才发现今天姥姥的手里没牵着羊。
“嘉良在西沟那里放的,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
姥姥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慈祥,沈诗年沉默,心里微微泛起了酸意。
说不清到,道不明。然后她夸了一句:“嘉良懂事了。”
“是呀。”姥姥更开心了,“以前他爱跟你置气,是因为还小。现在你出去上高中了,他一个人在家,懂事了不少。今天还是他主动跟我说去放羊的呢。”
沈诗年抿嘴,安嘉良有没有变懂事她不知道,她只希望他不要再跟她闹了。
闹一回,就惹得姥姥叹许久的气。
她只回来两天,如果这两天里安嘉良还闲着没事干故意跟她吵架的话,她一定不会再躲着让着了。
她谦让不是怕他,而是不愿意惹姥姥生气。
可是她现在上了高中,自己的事就够多了,实在没时间歉疚顺着他。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却只有姥爷一个人。
帮着姥姥把农具放好,沈诗年去几个屋子甚至厨房和杂物间里都看了一圈,都没有看见安嘉良和羊的踪迹,她赶紧出去问姥爷。
姥爷皱眉:“他不是去放羊了?”
姥姥听见了,着急地说:“天都黑了,怎么这时候还没回来?”然后她冲姥爷抱怨,“小孩子没回来,你也不知道去看看?”
姥爷也担心着急着,听见姥姥的抱怨,他立时发火了:“我也才回来,哪里知道他去哪放羊了?”
“姥、姥爷,你们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去看看。”沈诗年连忙站到两人中间,将两人隔开,她对姥姥说,“姥,你先把菜择一择,等会我们回来好做饭。”
说完,沈诗年就进屋拿着手电筒出去了。
乡下一到晚上就没有光亮,沈诗年就是想快一点找到安嘉良,也不能骑自行车,只能步行。
幸好手电筒的光很强,不怕看不清路。
最后沈诗年是在西沟的沟底找到安嘉良的。
安嘉良坐在沟里厚实的草上,他的身边只有一只羊,听见沈诗年的脚步正咩咩地叫着。
看见打着手电筒的沈诗年,安嘉良撇了撇嘴,背过了身。
沈诗年在周围看了一圈,心里有了数,她对安嘉良说:“路黑,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沈诗年就沿着沟边上走了,望着她的背影,安嘉良有些委屈,又有些愤怒。
这人,都不知道拉他一把。
最后,他憋住了所有的情绪,说:“是往那里跑的。”
天色已经黑透了,沈诗年自然没看见他手指的方向。
但是沈诗年心里有数,她知道羊爱去哪,闻言不过是用手电筒朝安嘉良那里打了打。
算是回应吧。
往前面走了一段距离,沈诗年凭着记忆顺着堤岸下去,果然是一处没水的地方。
她踩着隆起的枯枝与杂草顺利到了沟对面,顺着记忆走了一段距离,果然看见了几只羊。
“你们这些调皮的家伙,都这么晚了,还不知道回家吗?”
说着,沈诗年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
羊听见声音,咩咩地围在了沈诗年的身边。
沈诗年拿着树枝将走错方向的羊撵回来,嘴里跟它们说着话:
“以后肯定是良子放你们的,你们听话一点,不要欺负他。你们这么多羊跑来跑去的,他又没放惯,怎么可能能看得过来?”
“咩~”
“唉,你们乖一点啦,姥姥年纪大了,还要收拾田地,哪里有时间再顾及你们哟?你们若不乖乖的,可别姥姥拿你们换钱。”
回家的路羊也是走惯了的,它们跟沈诗年熟悉,也愿意听她的话,一人几羊很快就到了安嘉良所在的位置。
早在看见灯光的时候,安嘉良就知道沈诗年将羊找到了,可是……
他摸摸湿漉漉的裤子,很是不想上去。
原先还好,刚刚因为气愤沈诗年竟然不管他,他便又试着想自己起来,哪想到竟然坐到了水里。
不如不动。
“你想在下面过夜?”
沈诗年将树枝递给他:“我拉你上来。”
安嘉良看着伸到眼前的树枝,无论他怎么做心理建设,还是不想拉住。
“到底怎么了?”沈诗年面对安嘉良的时候脾气不自觉就会变差,“你真不上来的话,我就走了。”
沈诗年装作要走,安嘉良连忙拉着树枝。
沈诗年心里冷哼,面上却一丝情绪也无,只想快点把他拉上来好各走各的。
她使劲拽了一下,将安嘉良拉了上来。
上来之后,安嘉良拉着绳子将仅存的一只羊给拉上来。
沈诗年看了他一眼,拿着手电筒走到前面。
听见身后没有动静,她头没回,只脚下慢了一点,说:“现在路上没人了。”
说完,她也不管安嘉良怎么想,仍旧匀速走着。
安嘉良咬牙,磨磨蹭蹭地跟在了她身后。
两人中间不过相距半步,却谁也没说话。
“下次放羊的时候,不要撵它们,到了时间,它们自己就知道回去了。”
难得对方主动给姥姥帮忙,沈诗年到底是没那么狠心,给他传授起了放羊的心得。
这些都是她经年累月得来的。
“我以后再也不放羊了。”
安嘉良的语气里满是抱怨,沈诗年偏头,却在看见他的脸之前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