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道人立刻用看白痴的眼神扫视了他一遍,许久之后,伸出手来拍了拍天官的肩膀,赞许他:“很好,很好,仙山的大弟子,需要一腔热血!”
需要一腔热血干什么?
需要一腔热血去送死么?
清泉道人暗地里不屑的笑,面上依然一派正经:“热血固然是好事,但是保持实力也很重要,师父刚恢复了几分功力,始知和谐社会的重要性!”
“……”这又是什么天书上说的?天官茫然的看他。
清泉道人耸了耸肩膀,扭过身去,又道:“我今日派人去通知若猫那只大妖,希望他能够送毕灵灵回仙山,为师很想看看,能不能用法术恢复她的修行。”
天官心中一阵激荡,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可以修复么?”
清泉道人摊手道:“不知道啊,送来看一看便知晓了!”
天官看见师父一派古怪的动作,心中隐隐觉得诡异,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妥。
“师父能够重新接纳小叉,真是太好了!”
“当然接纳了,都是门下弟子,有什么罪过不能宽恕?所以,我将你的束发带也送去了,怕你的乖徒儿起疑心,不敢乖乖的回来!索性以你的名字唤她回来!”清泉道人似笑非笑的看天官,似乎很满意天官的顺服。
天官皱着眉头,心中却诡异的没有一丝放松之感。相反的,反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之情,洋溢在心中。
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烈。
夜间时分,天官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入眠,忍不住,从床上翻身而起,推开窗户,独自发愣。
窗外人影憧憧,定睛看去,一个个都仰着头,似乎闭着眼睛,陶醉的对着月光呼吸着,所有人的身后都浮着淡黑的影子,忽明忽暗,如同那日青莲一般。
天官惊了惊,偷偷绕了出去。
最亲近的三师弟仰着头,似笑非笑的呼吸着,天官身形不够,忍不住伸手去拍他的腿,三师弟突然扭头,眼光茫然的朝着天官看来,一双眼睛毫无焦距,只是茫然的辩着方向,他身后的黑影深了几分,渐渐幻化出一只红眼的蝙蝠。
天官惊了惊,慢慢退了出去。
即便是法力几乎尽失,他也能察觉,眼前的三师弟已经不是旧日里憨厚老实的三师弟了,他慢慢的移动,伸手做了一个简单的咒,勉力将自己护在一小块罩中。
三师弟扬着头,目光呆滞的伸手去四处摸,天官慢慢的后退,很快便靠近了那堵高高的墙。
墙壁上突然蔓延开紫色的紫苏,如同画笔画上一般,鲜艳夺目,紫光四射,三师弟手被紫光一照,立刻缩了回来。
“这里!”紫苏伸出一支,将天官裹了进来,却在原地幻了一个天官的身形。
天官头晕脑花的被一拉,眼前一闪,已经到了墙的那边。
“天官师兄!”
天官定睛看去,眼前站着长身玉立的林朗,依然一身紫衣,头束紫玉冠,只是面上少了几分冷淡,多了几分抑郁之色,见着天官,墨玉般的眸子暗了暗。
“林朗师弟!”天官仰头看他。
林朗勉强笑了笑,退后一步,道:“我没有恶意,只是因为她即将会遭遇到危险,所以拉了你过来!想要和你细细的聊一聊关于她的事情。”
他口中的她,即便是迟钝如天官,也一下子悟了过来。心中不禁有些淡淡的酸。
“小叉上了仙山,自然是我和师父保着她……”天官想起后山的山洞里,依然藏着毕灵灵的躯体,不禁心中揪痛。
“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月光下,林朗眉间的愁思更加浓烈。
天官突然不再质问他了,因为,他很想知道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亮的时候,天官手握着一小截紫苏根茎回了屋子。
早饭时间,清泉道人果然又邀天官一起用餐,这是以往天官二十年来没有过的事情,清泉道人很讲究师徒秩序,很少愿意同徒儿一桌。
天官强打精神,默默无声的扒着小米粥。
“官儿,若猫给了为师的回复,说是近日要亲自送毕灵灵上门,关于内丹的修复,他倒是提到了一个良方……”清泉道人顿了顿。
有些得意的看向天官。
天官天生不是作伪的料,一口粥呛在喉咙里,半天才顺过气来,眼泪汪汪的看着清泉道人。
“你这个孩子哎,怎么会这样的牵挂于她,小叉莫非真的是你的劫!”清泉道人好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他所提的良方是,寻找与毕灵灵有血缘关系或者有契合的妖类,夺了他的内丹交予毕灵灵,勤加修炼,不出一百年,必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天官嗯了一声。
心中更沉几分,他一向不善心计,所作的事情,所说的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去,很少拐弯抹角,现下,两边的人,都变得靠不住,他反而能够沉住气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慌张,小叉的命运就捏在自己的手里。
“在这仙山上,唯一与毕灵灵有仙缘的,只有隔壁墙的那个,他的内丹自毕灵灵的心口炼就,毕灵灵三魂七魄,有一魂一魄附于他的内丹之上,如果能够除了他,那么他的内丹将成为恢复毕灵灵修行的关键!”
天官闷声,许久问道:“师父,小叉还有可能恢复人身么?”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毕灵灵,或许成为妖兽会更强大一些,但是他的小叉,从来就不是有野心的人,只不过想寻一块地方,安安乐乐的过活。
这样的她,怎么会甘心做一只妖兽?
清泉道人似乎很惊讶,有些讶异的问:“做妖兽不更好么,人类的躯壳真是太脆弱了!”
看见天官沉默,他又干笑道:“她的躯体,孕育着紫苏的本根,林朗应该早已经吸食了她的养分,躯体早已经没有用啦!”
天官这下更加沉默,只是捧起饭碗,埋下头去喝了一口粥,闷闷的应了一声。
不管该相信哪一边,他都打定主意,即便是付出生命,这次也一定要保护好小叉。
那一小截紫苏的根茎被他用细线吊着挂于脖间,紧紧的贴着胸膛,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他便可以服下,恢复年岁和法力,到时候便可以杀对方以措手不及。
……
三天过后,若猫果然抱着毕灵灵和敖包一起找上了仙山。
刚一进正殿,若猫便敏感的侧了侧脸,有些奇怪的嗅了嗅鼻子,扭过头问敖包:“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骚味?”
敖包扭头,嗅了又嗅,一副大惑不解状。
若猫索性瞪了他一眼,对于迟钝的动物,他一向无爱,只是更加宠溺的将胸前衣襟内毕灵灵抚了又抚,毕灵灵缩在他的胸前,小爪子抓着他的衣襟,对所有一切都恹恹的,看见半山腰的黑雾,不知为何打了个哆嗦。
若猫立刻大惊将她一把提了出来:“乖乖,是不是要小解?”
毕灵灵翻了个眼,正要回答,一眼瞄见山脚拐弯处的一抹紫,立刻弓着身子往若猫的衣服里躲。
若猫咦了一声,扭头一看,见着紫衣紫冠的林朗,立刻呵呵干笑了两声,转身敷衍着道:“林掌门,好巧好巧!你也饭后散步?”
“嗯,我特地在此等了两个时辰了!”林朗沉寂许久,将眸光调至若猫胸口那只小小的虎崽身上,冷漠的眸子立刻浮起淡淡的柔意:“你好么?”
毕灵灵头也没有抬,若猫将她放进前襟之后,她索性整个小身子都缩了进去。
林朗也不觉得尴尬,淡淡的笑了笑,看见她孩子气的举动,眸子更柔几分。
若猫很不满意他的眼神,伸手摁住自己的前襟,趾高气昂的往右厢踱去,刚踱了两步,却被林朗拦去了去路。
“若猫大人,邀请你们的,不是清泉道人!”他淡漠漠的,可是眉宇间却是微微皱着的。
若猫愣了愣,条件反射的去摸胸前的那只躁动不安的虎崽。
“如今仙山上,危机重重,希望这一次,能够信我一次,我定能解决这一切的棘手的事务!”他有些犹豫的看向虎崽方向。
若猫未置一词,倒是他胸口的小虎崽愤怒的探出个头来,愤怒的奶声奶气的吼了两声。
“怎么跟小狗叫一样!”若猫显然很不满意毕灵灵的吼声,伸手一夹毕灵灵,将她提了出来,问她:“右院?左院?”
右院是清泉道人的那一边,如今他们站在山腰分岔处,念一动,便是不同的结果,毕灵灵沉默了片刻,倔强的一抬小爪子,指了指右厢。
林朗叹了一口气,侧过身来,也不再强求,默默的看若猫一行人,越过自己,走向山腰的另外一个入口,眸子黯淡一片。
待到三人完全不见了踪影,他依然木木的站在分岔处,一脸的忧伤。
“弟弟,我说了他们不会相信你!你又何必拼着跟墙那边决裂的危险,来苦苦相劝呢?”香风一阵,林朗身边幻化出另外一抹紫,妖艳又倨傲,下巴始终高高的扬着。
“我的事不用你管!”林朗转身便走。
他身后的那抹紫,紧紧的跟了上去:“右院里面的那一位,是邪门歪道,法力高深,如果和他交手,你我合起来都未必能够占到便宜,如果你要是擅自做什么小动作,姐姐可是保不住你的!”她喋喋不休的,一路念叨着:“姐姐如果觉得保不住你,就先毁了后山洞里的肉身!让你省去那些不必要的牵挂和烦忧!”
林朗的脚步猛的一顿,冷着脸愤愤扭过头来,周身的寒流,将同样的那抹紫给冷得抖了抖。
“如果我是你,不会轻易的用她来威胁我!”他眯着眼睛,声音又轻又冷,却让人不寒而战,“我做什么,不关你任何事,欠你的,都还了!”
那抹紫被他一呛,委屈得连话都反驳不出,眼泪浮上来,又给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我以为我们是同气连枝,心意相通的,千百年来,一直相依为命的……”
“以前是!”林朗冷冷的打断她,很不耐烦的,一步踏出:“从你弹开我精心保管的魂魄时,我们便已经是陌路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似乎再也不能忍受面对对方,伸指幻了个扭曲的空间,一脚踏了进去,转眼间,失了踪影。
只留下那抹紫,呆呆的站在原地。
千百年来,她一直默默的祈祷,能够同他一样,幻化成人形,朝夕相对,为他洗手做羹,让他不至于孤孤零零的一个人修行,谁说草木无情,谁说它们无心。
她的一片情,一片心都系在了他的身上,即便是同根所生,她对他的情感也不差一毫,可是,时至今日,她才知道,他心狠起来原来是那样的绝情。一句话,便能抹杀她千年来的期盼!
风吹过时,面上冰凉一片,她这才发现原来千百年后,她已经有了流泪的能力。
……
西院门口,站在小小的天官,他服了灵丹以后,已经停止了缩小,停在七八岁孩童的摸样,此时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小袍子,小脸粉嫩,像个精致的小瓷娃娃。
“小叉!”见着若猫,他整张小脸都露出了笑容,两只酒窝浅浅的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