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天官终于想起来,就这样两男一女的其实也很伤风败俗,他纠结许久以后,终于怯怯的举手提问。
“林师弟,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守在外面?这样在室内守着小叉,师兄弟们看了,可能对小叉的清誉不好!”
林朗正背着手看窗外,听见他提问,缓缓转过身来,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趴在香案台上睡得直流口水的毕灵灵。
“可以!”他淡淡道,淡漠的朝着天官一扬下巴。
天官楞了一下,反应过来,领悟到他是要自己先出去,弯起唇来笑了笑,走过去,脱下外袍将香案上的毕灵灵严严实实的遮住,抬头一看祖师爷的画画,忍不住苦着脸笑了一笑:“我估计是前辈子欠了小叉的!”
他啼笑皆非,想了又想以后,索性取下画,卷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袖笼里。
“这是做什么?”林朗看他一系列的动作,皱了皱眉头。
天官有些宠溺的看了一眼毕灵灵,转过脸来浅浅的笑:“若是受罚,我怎么忍心让她再忍饥挨饿的,我们修道之人,之前常常打坐,罚我总归比罚她要好!”
林朗闻言,心里顿时不爽,觉得落了下风,冷冷哼了一声,看看他手里的画,突然劈手袭来,天官不防,傻乎乎的伸手去挡,给林朗两指一夹,将那副涂鸦给抢了过去。
“罚我吧,我擅长静坐!”他冷冰冰的道,转脸看了一眼眨巴着嘴的毕灵灵,眉目之间柔和了不少:“女孩子受不了冻的。”
这下轮着天官郁闷了。
这世上,太匪夷所思了,就连背黑锅这么倒霉的事情也有人跟他抢了。
他叹气再三,灰溜溜的跑了出去,在昨天打坐的地方又盘了腿,继续打坐,林朗倒提着紫剑走了出来。
关门的时候,顺手拈了个咒,在香台之下,很快燃起一股淡淡的热气,不灼不亮,却异常温暖和煦,熏得毕灵灵蜷缩着的手脚都舒展了开来。
他淡淡的弯了弯唇,随手关上了门。
其实他这个举动很是任性,想来这仙山之上,估计没有哪个愿意折损这五年的功力,用三味真火给别人取暖了。
他的心思都放在这里,索性也盘了腿,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天官旁边。
天官看他靠过来,很郁闷,小心翼翼的劝道:“师弟,你完全可以守着门的那一边……”
林朗缓缓的睁眼睛,不解。
“哎哎哎,你看见哪个门神是都堆在一堆的,不都是一边一个么!”天官笑嘻嘻的解答他。
跟这位师兄讲话简直是浪费口水,林朗立刻就后悔自己睁眼了。
他迅速站起身来,朝着另一边缓缓盘膝坐下,然后缓缓的闭上眼睛,吐气纳气,很快入定。
天官见状,也悠久绵长的吐气纳气,跟着也进入了修习之中。
早间的初阳从山际缓缓的升起,照在这两个人的身上,两人浑身上下都笼在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之中,同样的面若冠玉,同样的腰板直直,来往修习的师弟们都忍不住回过头来打量。
“哎?朗儿,你怎么也一起来凑热闹?“
经过昨夜一夜的缓气,清泉道人终于对天官的忤逆不再介意,一早便赶来,看看这个实心眼的徒儿,是不是真的风霜夜露的打坐了一晚,谁知道一过来,便看见两尊雕像一左一右的守着门,如老禅入定一般守着思过室。
“师父!”林朗睁眼,缓缓站起身来,行礼,冷冰冰的道:“徒儿是打算投罪的!”
他呼的抬起手来,手里抓着一卷画轴,唰的一下递到了清泉道人的前头,从头到尾都冷着一张脸,长身玉立,骄傲无比的抬着下巴,头上的玉冠坠儿,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一晃。
不像是请罪的,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清泉道人头顿时头大如斗,这个八徒儿是山下老友举荐来的,据说身世大有来头,平日里,他都是绕着这个徒儿走滴,山上的开支有一大部分都是仰仗着这个徒儿来周转的。
他实在不想得罪这个徒儿。
“我们仙山派嘛,慈悲为怀!哪有事事责罚的道理!”他哈哈干笑,从林朗手里接过画轴,缓缓打开,刚瞄了一眼,就差点昏倒。
“祖祖祖祖……师爷?”
他泪流满面,抬头看林朗。
林朗挑挑眉,问:“后山的思过崖?还是身后的思过室?”
清泉道人泪奔了,抽搐着,尴尬的挤出笑容:“林……朗”他差点叫他林爷爷了,噗……
“要不你就今晚回到寝室,好好面壁思过一个晚上!”他颤抖着,抱着那副画,个人精神文明要推崇,但是得罪仙山派的财神爷却是万万不能的,虽然他还没有觉悟到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个高深的问题,但是他已经敏锐的洞悉到,自己信仰是以银两为前提的,这个伟大的因素是不可忽略滴!
于是他和蔼可亲的和谐了!
天官大急,扑了过去,也急吼吼的抢话:“师父,那画跟林师弟没有关系,那是徒儿画的!”
噗……清泉道人正愁找不到发泄的途径,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突然笑了笑。
天官大为欣慰,以为清泉道人已经原谅了自己,举着手,抢着道:“师父,我自罚回去面壁一天一夜!”
清泉道人哈哈笑了两声,突然脸一绷,怒:“你做梦,你给我去山后思过崖,面壁一周去!!!”
天官张口结舌,看看林朗,又看看清泉道人,突然就困惑了。
“师父,那先把小叉放出来吧……”他想了想,仍然不忘记自己的小徒:“她睡在香案上,很不舒服啊!”
“白痴!”林朗抚额,转过脸去无言。
果然……
“天官,小叉,一起去思过崖面壁一周!”清泉道人终于暴怒了,长袖一甩,胡子颤抖着,扭头就走。
天官扁了扁嘴,垂下头去,哀怨:“师弟,你要不要一起来?”
“……”林朗瞄了他一眼,彻底打消了跟他说话的念头。
他倒提着剑,缓缓走近屋子里,一把拎起还在呼呼大睡的毕灵灵,毫无表情的抖了抖手。
毕灵灵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刑期已经又加了一周,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睁眼睛。
“喂,你师父把你卖了!”林朗冷冰冰的道。
“哎?”
“恭喜你,他将你的面壁的时间和地点都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林朗抽抽嘴角。
“哦!”
“回去整理被褥吧,要去思过崖呆一周!”
“啊?!”
这下毕灵灵终于完全醒了。
……
一直到了思过崖,毕灵灵都处于沉默状态,她就不知道了,自己怎么会又被惹上了闭门思过这个祸端的。
“师父,为什么师祖会延长了我的禁足时间?”
天官有些内疚,默默的在洞内替小叉铺好一层厚厚的干草,然后将自己的被褥又盖了上去,转过脸来,有些内疚的笑了一笑:“小叉,是师父连累你!”
毕灵灵撇撇嘴,拈起天官带上来的那副开山祖师爷的画。
这幅画,清泉道人最后又甩给了天官,让他在思过崖上对着思过,天官拿上来以后,心情郁闷,索性就一把丢在了地上。
毕灵灵缓缓的展开画,迎风一抖,看见自己的杰作,哈哈哈大笑。
笑声清脆悦耳,她笑着笑着,突然笑容僵住了,然后捏着画的手开始哆嗦:“师师师父,你看……”
天官正在整理床铺,听见声音,转过头来一看,也愣住了。
画像上的开山祖师爷,原来笑容满面的样子,渐渐的变了,脸阴沉沉的沉了下来,眼神阴鸷,因为被画了眼线,更加可怖。
这副样子在画卷上停顿了足足一盏茶的时候,然后由下至上,祖师爷的整个身形都渐渐的淡了开来。
最后整个人像都消失了,那卷画轴空白成了一片。
天官大惊,伸手一把夺过画卷,闭眼探去,纸轴之上并没有妖气,他心下也很忐忑,但是看到毕灵灵呆楞的样子,鼓起了勇气,勉强笑着安慰道:“不用怕,估计是这画有些年月了,墨汁失了作用……”
他自己也觉得这样似乎说不过去,喃喃的呆了一会,突然蹲下,划了一道符,将画轴给点燃起来。
“烧了就无所谓了!”
火舌卷着画轴,噼里啪啦的响,不知为何,小小一卷画轴,居然能燃起一人高的火焰,火焰跳动,热力隔着空气传袭过来。
毕灵灵惊了惊,然后眉间紫光一闪,眼神缓缓的,缓缓的冷了下来。
“是你点的火?”她的声音又冷又沉,眼睛盯着天官,冷冰冰的。
天官抬起头来,有些诧异,试探的问:“小叉?你怎么了?”
“是不是你点的火?”她怒斥。
天官有些迷茫的微微点了点头。
毕灵灵终于爆发,拔出宝剑,一路劈了过去,剑光闪闪,映衬着火光,洞内嘶嘶声不绝,这是剑气劈在石壁上的声音。
天官大惊,运气气来躲闪,他现在终于确定毕灵灵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这不是她的眼神,这个眼神太尖锐,似乎一眼过去,就有一道冰凌刺过来,他的小叉虽然野性难驯,可是眼神却是最温暖的。
好像整日都含着笑意。
他终于拔出剑来,脚点着壁石,临空跃起,绷着脸朝着毕灵灵袭来,哐当一声,毕灵灵的剑被他砍得晃了晃,她咦了一声,向后蹭蹭蹭倒退三步。
“你是谁?”天官冷着张脸,剑尖直直的指了过来。
毕灵灵冷哼了一声,扬起下巴,斜睨过来,唇边一抹笑,冷冷的,同她平日的笑容完全两样:“你说是谁就是谁!“
她傲气十足,举着剑,冷笑:“怎么,还打不打?“
天官冷着脸,缓缓的挽了个剑花,声音虽然竭力的保持平稳,却带上了一丝细微的烦躁:“不管你是谁,都给我离了她的身!”
毕灵灵的眼睛眨了眨,突然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师父!”
跟往日一般的声音,一般的语气,让天官不禁恍了恍神,就在此时,对面的毕灵灵已经冷笑一声,手持着小剑迎面刺了过来。
天官很是狼狈,跳着避过这一剑。
伸指念咒,祭出一张离魂符,照着毕灵灵打去。
这种符咒,乃是开山祖师爷独门密咒,被妖物附体的人,一点碰到了此咒,必然会自发的剥离了妖物。
他生怕咒术法力不济,咬破手指,洒了过去。
滚烫的热血随着符纸一并飞了过去,毕灵灵眉间紫光一闪,符咒连着血水一下子正中她的眉间,她的睫毛垂了垂,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身形久久定住,许久之后,她伸手扯下符咒,睫毛缓缓的扬了起来,举起手里的剑,很是困惑:“师父,为什么我会握着剑?”
天官一直提着口气,看她恢复了正常,嘘出一口气来,笑了笑道:“是为师在试验最新的符咒,看看能不能催眠你……”
“……”毕灵灵嘴角抽了抽,将那个符咒缓缓的放入前襟,朝着他笑了笑。
“师父,我出去走一走!”她伸出兰花指,小指翘翘的,缓缓的卷起耳边的发,虽然是个简单的动作,却做得妩媚无比。
天官心下一沉,不动声色的朝着毕灵灵笑一笑,道:“你出去走一走,早些回来,这里晚间不太平!”
毕灵灵又笑一笑,提着宝剑,闪出了洞外。
天官心里冰凉一片,那不是毕灵灵,她并没有恢复,那种姿势,那种提剑方式,跟小叉完全不一样。
他定了定神,跟在毕灵灵后面出了洞,顺带将自己的内息调到最微弱。
毕灵灵提着剑,一路走过山崖,边走边看,有时会蹲下身去,看地上的枯草,每到一处,都会有浅浅的叹息之声。
最终,她来到山腰处,面对着悬崖缓缓的蹲了下来。
抱着手臂看山间的景致。
天官跟在她的后面,小心翼翼的,看她突然停在了那里,有些不知所措,正在探望间,突然毕灵灵一回头,朝着崖边的一株雪松笑了笑,道:“你来了?”
她的笑容十分自傲,正是刚刚那个妖物的笑容,天官捏了捏剑,就要冲出去。
“你站在树顶作甚么?”她又道。
高高的雪松枝顶颤了颤,天官惊了一惊,立马顿住了脚步,重新躲在了石头之后,因为他看见,那个从雪松顶上跃下的人,居然是林朗!
林朗今日难得穿了个白色的长袍,乌发间别了一直紫玉发簪,山风一吹,乌发长长的扬了起来,更显得丰神俊朗,他刚一落地便冷冷的转过脸去打量毕灵灵,然后悄声无息的叹出一口起来。
“你来早了!”他冷冰冰的看向那位“毕灵灵”。
对方莞尔一笑,神态温和了许多,撩着发,有些玩世不恭的笑道:“我嫌弃自己睡了太久了!”
林朗的脸越发的冰冷,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一把抓起她的手腕,那手腕上果然空无一物。
“原来如此!”他眯了眯眼睛,突然凌空一指,点在毕灵灵的双眉之间,一道紫光像反抗一样耀眼的亮了起来。
林朗大怒,反手一记,劈中了毕灵灵的脖颈。
毕灵灵的身体软软的瘫了下来,林朗一把将她拽进怀里,重新伸出指来,贴在她的额头之上,简单的加了个封印。
“怎么能让你现在出来!“他叹息,看看臂弯里的毕灵灵眉头紧锁,突然心就莫名其妙的狠狠的刺痛了一下,他甩甩头,一个横抱,抱起毕灵灵,朝着思过崖走去。
天官震惊,扶着石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正在呆愣间,突然觉得脖颈之处麻酥酥的痒,他大惊一扭头。
“啊……”两人大眼相对,都吓了一跳。
原来是瞪着眼睛的羊咩咩,正偷偷的伏在他旁边,也伸长脖子在探视。
“咩咩看到了!”
天官皱了皱眉头,比了个嘘的动作。
“咩咩看不懂!”羊咩咩摇晃着额上的绒毛,纠结:“他们是在排练修习么?”
天官郁闷,理也不理它,拔足便走。
咩咩跟在他的后面,跑得欢畅无比,一边跑一边叫道:“师祖,我们一起御剑吧!”唰,忽然冒出一截小树枝,它欢快的跳了上去,嗖的一下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