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曾国藩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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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治家篇(5)

【译文】

字谕纪泽儿

七月二十五日丑正二刻,我到达安徽太湖县的小池驿,悲痛的听到我母亲逝世的消息,我的德行没有修好,没有实在的学问而有虚名,自己知道一定有灾难落在我母亲的身上,回想我平日隐瞒匿藏的大罪大多了,一听了这个消息,真是无地自容。

小池驿去大江之滨,还有两百里,这两天内,雇了一台小轿,仍旧走旱路。到了湖北黄梅县临江的地方,马上雇船,计从黄梅到武昌,不过六、七百里,由武昌到长沙,不过千里,大约八月中秋节以后,可以到家。

一、离家已十四年,我母亲的音容不得再见,大痛心了,大痛心了!不孝的罪,哪有可以减少的地方誊虑到京城家里家眷人口很多,回家很难,特写信到京城,料理一切,开列在后面:

一、我离京城时,将一切家事,当面托付毛寄云年位,他慨然允许,这时遭了这个大变,你要去叩求寄云年伯筹划一切,一定能允许,现在家里银钱,分毫没有,家眷回湖南的路费,人口大多,共计须四、五百两,请寄云年伯张罗一下,此外同乡的如黎樾乔,黄恕皆,都是老伯;同年的如王静庵、袁午桥年伯,平日都有忠肝义胆,对待我很仁厚,或者可以求他们凑办路费,受了别人恩情,应当想到将来报答的地方,不可多求别人,袁漱六姻伯处,只可求他出力帮忙,不可以求他张罗银钱,他很苦呢。

一、所欠的帐,只西顺兴最多,此外,如杨临川、王静庵、李玉泉、王吉云、陈伯鸾诸位仁兄,都多年没有偿还,可求寄云年伯和黎、黄、王、霄诸君中,选择更相熟的,去求他们为我缓解燃眉之急,我再写信到各处,外面如果有奠金送来,应存在寄云、午桥两处,有一两,就用一两还债;有一就用一钱还债,如果并没有分文,只好等我起复后再还了。

一、家眷离京城,行路不容易,攀城旱路既难,水路尤其危险,此外没有更好的路,不如仍旧走王家营为妥当,只有十八日旱路到清江,既王家营,那时有郭雨三亲家在那里,到池州江边,有陈岱云亲家和树堂在那里,到汉口时,我会托人照料,江路虽危险,沿途有人照顾,或者略好些,听说扬州有江船最稳当,价略贵一点还是可以雇用,你母亲最怕坐车,或者雇一驮桥也可以,但驮轿最不好坐,你母亲可先试试,如果不能坐,仍旧坐三套的大车好了。

一、开吊散讣告,不可太滥了,除同年、同乡、门生以外,只有门簿上有来往的才散讣告,此外不可以多散了分,这个名单请庞省三先生定,这是没有路费不得已这么做,不可太滥啊!即使不滥,我已惭愧悔恨得很啦!

一、外边的亲友,不能够不讣告寄信,但也不可太滥,大约不过二、三十封,我到武昌时,会寄一名单和寄信的稿子,现在不要急于发信。

一、铺店的帐目应该一一清楚,今年端午节已全部清楚,此外,只有松竹斋新帐,可请省三先生去请,可以少给他,不可全欠他,又有天元德皮货店,请寄云年伯去清,他的新猜测狲皮褂,就退还他,如果已做成,就和缎面一起送给寄云吧,万一没有钱,皮局帐也暂时欠着,但又要辛苦寄云年伯了。

一、西顺兴帐目,了未年夏天起到辛亥年夏天止,都有折子,可把折子找出来,请一个明白人细算一遍,究竟用他多少钱,专算本钱,不必兼算利钱,先进到本钱还清,然后再还利钱,我到武昌时,当写一封信与萧沛之三兄,等我信到后,然后请寄云年伯去讲明好了,总要把本钱,利钱划为两段,才不至于交杂不清,六月所借的捐贡银一百二十多两,要设法还他,才足以服人,这件事要和寄云年伯反复商量。

一、高松年有银子百五十两,我经手借给曹西垣,每月利息京钱十干,现在我家离开京城,高的利钱,已没有着落,他是一个苦人,我会写信给西垣,嘱咐他赶快把这钱寄到京城,目前要求黎相乔老伯代西垣付清几个月利钱,一定要恳求,并且请高与黎见面一次。

一、木器等类,我离京时,已当面允许全部交给寄云,现在就全部交他,不可分散,因木器本来就少,一分就更少了,送他一人,还是一个人情,锡器、瓷器,也交给他。

一、书籍我离京时一一清点了,给你舅舅看过,要紧的,都可带回,此外,我所不带的书,只有《皇清经解》六十函,算一大部头,我出京时已经同你舅说明,就送给寄云年伯,又《会典》五十函,算一大部头,可惜与寄云用,除此两部以外,并没有大部头了,也没有好本,可以买打蘑厂油木箱,请书店伙计装好,交寄云转寄放在一个庙里,一每月出租钱,边袖石借《通典》一函,田敬堂借地图八幅,吴南屏借梅伯言诗册,都去取来带回。

一、大厅书架后面,有油木箱三个,里面都是法帖之类,其中已徒好的,可全部带回,没有谦的,带回也可送人,家信和来往信,中在本子上的,都要带回,地图三幅,宜带回,又有十八省散图也带口,字画对联之类,选择好的带回,上下的本轴都不要,以便捆成一捆,其中不好的,太宽的,不必带,做一口宽箱封锁起来,与书一同寄庙里,凡属收拾书籍字画,都请省三先生和子彦帮忙办理,而请牧云一一过目,不带的,都封箱存庙里。

一、我本想在江西回家,凡本家亲友,都以银钱赠送,现在既然毫无东西可送,你母亲回来,要舟微准备点礼,但要轻巧不累赘的,如毡帽、挽袖之类,也不可以多花钱,如徊砂膏、服药之类,也要带些,高丽参带半斤。

一、纪泽宜做棉袍衬一付,靴帽各一,以便在祖父前叩头承欢。

一、王雁汀先生寄书有一张单子,我已点给子彦看了,记得《乾隆》二集,是王世史取去,五集是王太史向刘世兄借去,另外刘世兄取走的又一集。其余都在架上,可送还他。

一、苗仙鹿寄卖的书,《声订声读表》共一种,《毛诗韵订》一种,《建首字读》

一本,想到江南销售几部,现在既然不可能,可将书架顶上三种,各四十余部还他,交黎樾乔老伯转交。

一、送家眷出京,求牧云统揽一切,如果牧云已中举,也求在复试以后,九月二十日外起行,由王家营水路到汉口,或者不回家,仍旧由汉口返京参加会试,下人中必须罗福盛,如果沈祥能来更好,不然李长子也可以,大约男仆人要三个,女仆要三个,九月二十日前必须起程,不能再迟了,一定由王家营走,我会写信托沿途亲友照料。(咸丰二年七月二十六日)

谕纪泽·携眷赶紧出京

【译文】

字谕纪泽儿,吾于七月念五日在太湖县途次,痛闻吾母大故,是日仍雇小轿,行六十里,是夜未睡,写京中家信,料理一切,命尔等眷口于开吊后赶紧出京,念六夜发信,交湖北晰台寄京,念七发信,交江西抚台寄京,两信是一样说话,而江西信更详,恐到得尽,故由两处发耳,惟仓卒哀痛之中,有未尽想到者,兹又想出数条,开示于后:

一、他人欠我帐目,算来亦将近千金,惟同年鄢勖斋,当时听其肤受之朔,而借与百金;其实此人并不足惜,今渠已参官,不复论已,此外凡有借我钱者,皆光景甚窘之人,此时我虽窘迫,亦不必向人索取,如袁亲家,黎樾乔、汤世兄、周荇农、邹云陵,此时皆不甚宽裕,至留京公车,如复生同年、吴镜云、李子彦、刘裕轩、曾爱堂诸人,尤为清苦异常,皆万不可向其索取,即送来亦可退还,盖我欠人之帐,即不能还清出京,人欠我之帐,而欲其还,是不恕也,从前黎樾乔出京时,亦极窘,而不肯索穷友之旋时,自必交还袁亲家处,此时亦不必告知渠家也,外间有借我者亦极窘,我亦不写信去问他。

一、我于念八念九,在九江耽搁两日,江西省城公送来奠分银一千两,余以三百两寄还债,以面匝兴今年之代捐贡银,及寄云兄代买皮货银之类,皆甚紧急,其银交湖北主考带进京,想到京时,家眷已出京矣,即交寄云兄择其急者而还这,下剩七百金,以二百余金在省城还帐,带四百余金至家办葬事。

一、驮轿要雇,即须二乘,尔母带纪鸿坐一乘,乳妈带六小姐五小姐坐一乘,若止一乘,则道上与众车不同队,极孤冷也,此外雇空太平车一乘,备尔母道上换用,又雇空轿车一乘,备尔与诸妹弱小者坐,其余用三套头大车,我之主见,大略如此;奢不妥当,仍请袁姻伯及毛黎各老伯斟酌,不必以我言为定准。

一、李子彦无论中否,皆须出京,可诸其与我家眷同行几天,行至雄县,渠分路至保定去,亦不甚驴也。到清江浦登船,可请郭雨三姻伯雇,或雇湖广划子二只亦可,或三扬州换雇江船,或雇湘乡钓钩子亦可,沿途须发家信,至清江浦,托郭姻伯寄信,至扬州,托刘星房老伯寄信,至池州托陈姻伯,至九江,亦可求九江知府寄,至湖北,托常太姻伯寄,以慰家中悬望,信面写法,另附一条。

一、小儿女等,须多做几件棉衣,道上十月固冷,船上尤寒也。

一、御书诗匾,及戴醇士、刘茶云、所写匾,俱可请徒匠启下,卷起带回,王孝凤借去天图,其民本系郭筠仙送我的,暂存孝凤处,将来请交筠仙。

一、我船上路,阻风十一日,尚止走得三百余里,极为焦灼,幸冯树堂由池州回家,来到船上,与我作伴,可一同到省,堪慰孤寂,京中可以放心。

一、江西送奠仪千金,外有门包百金,丁贵孙福等七人,已分去六十金,尚存四十金,将来罗福盛贵沈祥等到家,每人可分八九两,渠等在京要支钱,亦可支与他,渠等亦极苦也。

一、我在九江时,知府陈景曾,知县李福,皆待我极好;家眷过九江时,我已托他照应,但计决不讨关。(讨关,免关税也,讨快,但求快快放行,不免部税也。)尔等过时,渠苦照应,但可计决,不可代船户讨免关。

一、船上最怕盗贼,我在九江时,德化县派一差人护送,每夜安船后,差人唤塘兵打更,究竟好些家眷过池州时,可求陈姻伯饬县派一差人护送,沿途写一溜信,一径护送到湖南或略好些,若陈姻伯因系亲戚,避嫌不肯,则仍至九江,求德化县派差护送,每过一县换一差,不过赏大钱二百文。(咸丰二年八月初八日在蕲州舟中书)

【译文】

字谕纪泽儿

我于七月二十五日在太湖路上,悲痛地听到我母亲逝世,当天仍旧雇小轿走了二十里,当晚没有睡,写京城家信,料理一切,叫你们眷口在开吊后赶紧离开京城,二十六日晚上发信,交湖北抚台寄京城,二十六日发信,交江西抚台寄京城,两封信是一样,只是江西的信更详细,恐怕到迟了,所以由两处发,只是仓卒哀痛之中,有些没有想到的,现又想出几点,开示在后面:

一、别人欠我的帐目,算起来也将近千金,只有同年鄢勖斋,当时听他诉说切身的惊恐,而借给他二百两,其实这个人并不足以怜借,现在他已参了官,不再说了,此外凡有借我钱的,都是情形很窘迫的人,现在我虽窘迫,也不必向别人索要,如袁亲家、黎樾乔、汤世兄、周荇农、邹云陔,现在都不很富裕,至于留京的公车,如复生同年、吴镜云、李子彦、刘裕轩、曾爱堂这些人,尤其十分清苦,都万不可向他们索要,就是送来也可退还,因为我欠人家的债,既然不能还清就离京,别人欠我的债,而要他还,是不合恕道的。从前黎杨乔离京时,也很窘迫,但不肯索取穷朋友的债,是可以效法的,至于胡光伯的八十两,刘仙石的二百千钱,他出差回来,自然必须交不袁亲家处,现在也不必告诉他家,上面有借我钱的人也很穷,我也不准备写信去要。

一、我在二十八、二十九日,在九江耽搁两天,江西省城公共送来奠分银一千两,我拿三百两寄到京城还债,因为西顺兴今年的代捐贡银,和寄云兄代买皮货钱之类,都很紧急要还,这三百两银子交湖北主考带到京城,我想银到达时,家眷已离京城了,就交寄云兄选择急要的地方先还,还剩下七百两,用二百两在省城还帐,四百余带回家办丧事。

一、驮轿要雇的话,要雇两部,你母亲带纪鸿坐一部,乳妈带六小姐五小姐坐一部,如果只一部,路上与其他车子不在一起,太冷清了,此外,雇空太平车一乘,准备你母亲路上换着用,又雇空轿车一部,准备你与诸位妹妹体弱的坐,其余用三套头大车,我的主见,大致这样,如果不妥当,仍旧请袁姻伯及毛、黎各老伯斟酌,不一定要以说我主的为准。

一、李子彦不管考中没考中,都要离京城,可请他与我家眷同行几天,走到雄县,他再分手到保定会,也不算绕路,到清江浦登船,可请郭雨三姻伯雇船,或者雇湖广划子两只也可以,或者到扬州换雇江船,或者雇湘乡钓钩子船也可以,沿途要发家信,到清江浦,托郭姻伯寄信,到扬州,托刘星房老伯寄信,至池州,托陈姻伯,到九江,也可求九江知府寄,到湖北,托常姻伯寄,以安慰家中悬念,信面写法,另外附一条。

一、小儿女等,要多做几件棉衣,路上十月固然冷,船上尤其冷。

一、御书诗匾和戴醇士、刘茶云所写匾,都可请裱匠取下来,卷起带回,王孝凤借去天图,底本是郭筠仙送我的,暂时放在孝凤那里以后请交筠仙。

一、我坐的船上路以后,因风阴隔,十一日还只走得三百多里,十分焦急,幸亏冯树堂由池州回家,来到船上,与我作伴,可以一同到省城,可以不至于寂寞,京中的人可以放心。

一、江西送奠仪千两,外有门包百两,丁贵、孙福等七人,已分了六十两,还留四十两,将来罗福、盛贵、沈祥到家,每人可分八、九两,他们家要支钱,也可支给他们,他们也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