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总有相思,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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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想你在我耳边说

我们村只有十来户人家,且大多不同姓,不知先人如何辗转,有缘相聚于此山青水秀之地。青山出秀女,绿水育健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拜老天所赐,村里的姑娘大多天生丽质,水灵柔嫩,男人阳刚强健,儒雅多情。

我与琴同年,上面说过,人杰地灵之地,我自己如何如何就不再哆嗦,看官可自行脑补,毕竟这儿天那么蓝,水那么清,风景那么迷人,我走到哪儿,哪儿都算得上风景。

琴那可真是个美人胚子,晶莹的眼睛眨一眨,蝴蝶儿就会停一停。粉嘟嘟的脸蛋,光洁得如同上釉的瓷器,闪耀着迷人的光泽。精巧的小嘴一出声,准让跳跃的松鼠丢了魂,整个人穿行在山水之间,无须浓墨重彩,自然形成一幅美轮美奂,充满生机的画。

这是琴小时候,我与她同在大垸上五年级。

我家跟琴家门对门,两人在不知羞耻的娃娃年代,就粘在一起,玩泥巴,躲猫猫,扮相公娘子,在山沟涧底,田头地尾,到处留下我们淘气的身影。

在十岁以前,琴不止说了五次,追着哭着闹着要做我的媳妇,我总是爬到树顶看着山外的天说,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气死你。

当然我是不会气她的,每每琴受了欺负,拖着鼻涕,跌跌撞撞地跑来寻求我的庇护时,我像受到骚扰的蜴蜥,朝来犯之敌瞪眼吐舌,强烈抗议。末了再加一句,她是我媳妇,你们休想吃天鹅肉。

别人自然不好再犟嘴了,因为那时,只要说是媳妇,就如同穿在身上的衣服,长在肉里的痣,是我一辈子的私有财产,任何人都无法夺去。

直到五年级,琴像一朵花般开始绽放,我像一棵树开始葱茏,这种追追打打的游戏才被我们藏到心底,压抑成晕红悄然进入彼此注视的目光里。

虽说十多岁了,琴一直很怕水。据她娘说,在我们三岁时,有一次两人爬着水缸沿嬉水,不小心都翻进水缸里。被人救出后,琴倒是没事,我却呛了肺,在医院住了十几天。在那十多天里,琴吃不好睡不好,生怕我死了,变成一阵烟消失了,再没有我这个玩伴,处处哄 着她,宠着她。

我没有大事,天天依然好好地陪着她,还经常像只泥鳅在水里滑来滑去。琴却有问题了,见着水有些怕,见着深水就眩晕。

我们村与大垸隔着一条河,河上有几只石墩子,平时水浅,我们蹦蹦跳跳几下也就过去了。遇上讯期,水位上涨,石墩子就沉到水下,我们只能将裤腿挽起,赤脚过河。

水浅时,我会牵着琴,跨过石墩子,还一边说说笑笑。水深时,我就弓着腰背着琴,在我背上,她一点也不怕,有时还故意对着我的脖颈呵气。没办法,我不关照她,就没人管她。别人都知道,她是我媳妇,我是她男人。小伙伴在路上早就讲好了,自己的媳妇自己背,自己的男人自己睡。

一到岸上,琴会在我胳肢窝下一挠,我们就一下倒在草坪里,滚作一团。

琴在我耳边说,我把你睡了。

小姑娘脸不红心不跳,望着我傻笑,干瘪的身子压得我生疼。

一直到五年级,琴仿佛一夜长大了,我的嗓音也粗犷了。我看着自己修长而干净的手指,才发觉自己不玩泥巴很多年了。偷偷瞄了一眼琴,我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琴有些不自然了,才发觉琴也会脸红。

那一次,河水又如往年深了许多,在河边,我照例脱掉鞋袜,弓下身子,等琴扑上来。等了一会,不见动静,起身一看,琴看看天,望望地,一个劲地自顾自忸怩。

旁边的伙伴都嚷起来,上呀,赶快上,你不上我上了。

声音像哨音一样尖厉,琴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两只手摆弄着,不知所措。

今天怎么了,磨矶,我蹲下身子,一把拉过她的手,琴顺势伏在背上,一声不吭。

琴的身子僵硬,上身仰着,刻意与我保持距离。她越是这样,我环她越紧,她怕水,我怕她掉到水里。

咦,是有点不对,她的胸前加了什么东西,有些饱满圆润。每当我怕她滑下,往上一耸时,那种感觉更明显。琴像条件反射一般,跟着往后一挣,呼吸明显加粗,热气在我脖颈间蔓延,带了香味。

我的心莫名地激动起来。

到了岸边,她不再挠我痒了,轻轻地滑下,像怕碰痛我似的,甚至还轻轻地说了声谢谢。我像先前一样,想要抚抚她的肩,她没有主动靠过来,迟疑着低头不看我,最终并没有躲闪。然后用低得像蚊子的声音说道,走吧,等下迟到了。

我那时一直想不明白她穿了什么,怎么变成那样。后来,我懂了时,经常一个人吃吃地笑,她则傻傻地莫名其妙。若干年后,她躺在我怀中,我还故意涎着脸问她这个事,她猛地翻身,挠着我的胳肢窝,我们滚作一团,特别柔软。

从此,上学放学,琴的话少了许多,常常望着远处发呆。别人再说她是我媳妇时,她的脸像抹了胭脂,一下红到耳根,有时还会撵着人家,恼怒地说人家瞎嚼舌根。

她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雾,不再像从前透明。看我时,不再像以往那样死盯,添了许多偷偷摸摸的深情。

少女怀了春,钟意于一人,犹如浮萍生了根。少男也不是榆木疙瘩,也渐解风情,心里也在思念一个人。

一直到初中毕业,琴与我有了默契。人多时,她都与我保持距离,虽然别人门儿清,我们还是如同潜伏的同志,躲在暗处,却时刻盼着光明。

到初中后,只有我们两个在读。过河时,若是附近有人,琴就不让我背,我只能走在后面,眼睛一眨不眨,悬着颤颤的心。没人时,琴已没有了第一次的拘谨,自然地伏在我的背上,我们已经习惯了彼此温柔的体温。

高中三年,我们表面不愠不火,内心总是振奋万分。我们将彼此的爱意,转化成对高强度学习的挑战。我们想要走出山去,在大世界里结伴而飞。

那年高考,琴考入武大,我却考得不理想,整个人像被剥了皮,毫无精神。我恨自己是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想放弃,出去打工。其实作这种决定很痛苦,既是对我人生的放弃,也是对琴的放弃,更是对我们十九年纯洁执着感情的否定。

琴急了,晚饭后将我约出来,那一天我们谁也没注意是什么日子。我们避着人走到菜园边,有人在对面喊,小军,跟媳妇出来看牛郎织女呀,好浪漫呢。

山里人就这样,不拐弯不抹角,透着真性情,直爽得让城里人都吃惊。其实也没什么,我们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两不分离,早就是人们心目中的金童玉女。他们一直认为我们迟早是一家人,会共一个灶头吃饭,共一个炕头睡觉,如果不这样,才会让他们大跌眼镜。

那夜是七夕节,真是巧了,琴望着我一笑,眼中有光亮闪烁,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我的心一暖,怦怦地跳起来,涌起一股别样的情愫。

我们牵过太多次的手,有过太多次身体接触,哪怕再细微的触动,也曾让我脸热心燥,百念顿生。那天,在中国的情人节,我爱的人握着我的手,我格外地平静,像一个婴儿般,一下子有了安全感。

那一次,为了应景,我们选在一处苦瓜架下,琴第一次像情人般躺在我的怀里,我们静默无声,寻找着牛郎织女述说深情。琴的眸子如同天上的星,温润而多情,一下照亮了我的人生。

今天,又是七夕,我与琴从武汉回来,那条河上早已架了一座桥,非常雄伟。我们一声不吭如同早已约定,径直来到原来码石墩子的路口。我脱掉鞋袜,琴伏在我的背上,将我抱得很紧。

我兜住她的屁股,怕她滑下去。琴将嘴探在我的耳边,问了一声,喜欢这种感觉么。呵出的热气拂在我的耳根,像有虫蚁爬过,麻酥酥的,痒到心里。

琴丰腴了些,有些沉,我捧着她,用尽洪荒之力,向上耸了又耸,背上温柔成一片海,我在海里恣意沉沦。琴在背后吃吃地笑,这种感觉让我有些眩晕,眩晕得灵魂无法归身。

背媳妇过河呀,远处有人高声地喊。

哎,我大声地回应,那声音在水面滑翔,传得又急又快,河水在沸腾,四野一片嗡嗡声。

我放开步子,想早点到河岸,顺势一滚,然后,你在我耳边说,我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