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可仪拿着几张奇怪的照片找到朱笑东,照片照得是一本日记本,日记本上面居然是朱笑东的笔记,里面的内容事关他的亲朋好友。朱笑东为了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着秋可仪来到一座湘南小镇。
秋可仪的男朋友一个月前快递给她一本一百多年前的日记本,之后,她男朋友就失踪了。秋可仪把日记本存放在湘南小镇的研究所。在研究所里,日记本虽然做了隔绝空气的处理,但是仍然以极快的速度腐朽。这让朱笑东白跑了一趟。
虽然没见到日记本,但是朱笑东在这里认识了古怪的秦所长一家。秦所长精通方术,但一直对人爱答不理,直到朱笑东大方地给他的实验室捐了一百万经费,秦所长这才扯出笑脸,还热情地带着一行人回了家,盛情款待。
秋可仪请求朱笑东和秦所长帮忙,救她男朋友治平。可是治平失踪这事透着蹊跷,日记本作为唯一的线索也没有了,几人一筹莫展。
秋可仪不死心,仰起梨花带雨的脸,说:“秦所长,朱大哥,我知道治平他还活着,只是被困在某个地方。求求你们帮我把他救出来,我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你们。”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秦所长摇着头,叹息一声,说:“唉,你这姑娘,真是太固执了,就算治平还活着,中国这么大,我们上哪儿找去啊。”
朱笑东有些感动,像这样为了爱人不顾一切的女孩子,朱笑东只见过两个,除了眼前的秋可仪,另一个就是自己的爱人杨薇。
朱笑东是重感情的人,见不得像秋可仪这样的女孩子落泪。想了一会儿,朱笑东扶起秋可仪,说:“放心吧,妹子,只要你男朋友治平还活着,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带他回来见你。”
“朱大哥……”秋可仪哭得更厉害了。
秦所长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说:“你光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就不想听点别的?”
朱笑东看向秦所长:“秦老师,您知道些什么?”
秦所长回过头,看着朱笑东和秋可仪,一脸犹豫,最后还是说道:“坐吧,我慢慢跟你们说。”
坐回沙发,秦所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们要是想听,我就讲给你们听……”
朱笑东和秋可仪连连点头,他们已经黔驴技穷,如果能在秦所长这里找到一点线索,可真是求之不得。
秦所长的老家在湘鄂边界,鄂西的大山里。秦所长全名叫秦羽,五六岁时,成天跟着瓦匠父亲在瓦窑边玩泥巴。秦瓦匠有一手烧瓦的手艺,从踩泥,到下坯,从装窑,到点火出窑,他一个人都能做。
那时,烧制瓦片的窑窟,规模和技术都比较落后,要烧一窑好瓦出来,靠的是劳力和手工。两三个人出一窑瓦,踩泥打柴,前前后后没半个月办不到。但是秦瓦匠干起活儿来很轻松,只要十天,一窑瓦就烧出来了,都是上好的瓦片。
秦瓦匠一个人能拿别人三倍的工钱,日子长了,同行就眼红了,向秦瓦匠讨教技艺。
秦瓦匠倾囊相授,不过真本领不是谁都能学得会的,同行们依着秦瓦匠教的,虽然质量和效率都提高了不少,但和秦瓦匠比起来,还是差很多。
于是,同行从眼红变成了嫉妒,认为秦瓦匠抢了他们的生意,所以起了歹心。
一天,秦瓦匠装好窑,点上火,趁着空闲,到水田里糊田埂。初春时节,为了让水田不漏水,必须把田埂上的野草铲掉,再糊上一遍。秦羽也跟了过去。
没糊一会儿,一个外地人顺着田埂走来,对秦瓦匠说:“老哥,有火没?借个火,抽个烟。”
秦瓦匠正在水田另一边,不过他还是停下手里的活儿,拿出火柴递给那人。
那人接过火柴,看着秦瓦匠说:“哎呀,我烟忘带了,能不能麻烦老哥借一支,让我解解馋。”
爱抽烟的人犯烟瘾确实不好受,可是秦瓦匠不抽烟,身上没有,只得说了。那人见秦瓦匠没烟,笑了笑便走了。
那人走后,秦瓦匠回去继续糊田埂,却怎么也糊不住了,一耙子泥糊在田埂上,前面糊,后面垮,眼看着田埂塌了一大截。
秦瓦匠无奈,只得坐到一边休息。田埂上到处都是湿的,没地方可坐,秦瓦匠便将钉耙挖进田埂,坐在钉耙把上。
没过多久,那个来讨火的外地人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回来了,嘴里喊着:“老哥,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老哥饶我一回。”
秦瓦匠见那人回来讨饶,也没说什么,取了钉耙,自顾自去糊田埂去了。说来也怪,这时再糊田埂,不但糊得稳稳当当,先前那些垮掉的田埂,也毫不费力地修好了。
那人向秦瓦匠磕了个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过几天,正是瓦窑里的瓦成形上釉的时候,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中年人见了在瓦窑边忙活的秦瓦匠,捡了块指头大的碎瓦片,“嗤”一声弹进瓦窑熊熊的烈火里。
秦瓦匠一见,脸色剧变,怒道:“你我素不相识,你干吗涮我这样的坛子?”
中年人呵呵一笑,答道:“我听我师弟说,你这人为人狠毒,动不动就下死手,要人性命。今天我倒要瞧瞧你的本事。”
秦瓦匠心中一动,知道前几天自己得罪了那个来讨烟抽的人,这是来找场子了。当下叹了口气,说:“你师弟那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我这里高烧三炷香,顶头过七步,向高人大师叩头请罪。”
说着,秦瓦匠折下三根遮盖瓦窑的麦秸,双手高举过头,跪在地上,一步一叩,用膝头连行七步。
按说,秦瓦匠这种做法,已经是道中人最高的自罚了。所谓“高烧三炷香”,在秦瓦匠师门来说,无异于取了供奉自家祖师面前的香火,去敬奉给别人,这本是师门无可容忍的事,人说“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把自家佛前的香火转供别人,这等同叛变,是背叛师门的重罪。
“顶头过七步”说的是“三刀六洞一颗头”,背叛师门,原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重罪,犯了这样重罪的人,不单单会被逐出门墙,一但被师门的人逮住,那是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三刀须得见着六个洞的酷刑。到最后一步,连脑袋都得割下来赔罪。
这样的惩罚,在秦瓦匠看来,足以抵前几天失手误伤中年人师弟的过错了。
“哼哼……”那中年冷笑几声,说,“据我所知,你的师门早就消失了。你既无师门,也就没人来治你欺师灭祖的大罪了。你拿这事来糊弄我,哼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秦瓦匠见自己宁愿背欺师灭祖的罪,身陷三刀六洞一颗头的劫,都不足以让这人消气,愣了一下,半晌才问道:“兄台,你到底要怎么样?”
那中年男子也不含糊,一指在一边玩耍的秦羽,说:“我要他跟我走,应了,我拍屁股走人;不应,我们就见个真章。”
秦瓦匠实在忍无可忍,眼看窑里的瓦片即将成形上釉,实在耽误不得,当下从泥坯上扯下一团胶泥,在指头间捻了捻,吐了口气,把胶泥扔进熊熊烈火之中。
中年人笑了一声,俯身在地上捉起一只蚂蚁,右手中指弯曲,顶在拇指上,合成一环,食指、无名指、小指微伸,状如佛家拈花指,嘴里念念有词,喝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赦!”将那只蚂蚁弹进瓦窑。
秦瓦匠大喝:“无耻鼠辈,找打!”秦瓦匠拿起瓦窑棚上一件蓑衣,往身上一搭,转身就要钻进烈火中去。
那中年男子突然脸色煞白,如见鬼魅,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叫道:“不可……我认输。”
秦瓦匠忍着怒气,回头看了一眼那中年男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扔下蓑衣,大踏步钻进烈火之中。
那中年男子呆呆地望着秦瓦匠消失的背影,好久才惊魂未定地吐了口气。中年男子双手合十,两根食指微曲相抵,一根拇指指天,一根拇指指地,双手中指、无名指、小指弯曲成拳,念出咒语,低喝:“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杀!”
瓦窑里突然传来一声痛呼,叫声响起,原本被秦瓦匠扔在地上的蓑衣突然着了火。
那中年男子吃了一惊,合身扑到那件蓑衣上,以自己的肉身压制蓑衣上的火。中年男子的皮肉被烧得吱吱作响,可那中年男子不躲不避,舍了老命也要把那蓑衣上的火扑灭。
这时,先前进了瓦窑的秦瓦匠,左手捉了一只半寸来长的火红蚂蚁钻了出来。此时秦瓦匠身上的衣衫被烧得破烂不堪,好多地方冒着青烟,脸上也被烟熏得乌漆麻黑的,只剩两个白眼仁是白色的,此时正愤怒地盯着在蓑衣上打滚的中年人。
秦瓦匠出来,蓑衣上的火渐渐熄灭,中年人也不再滚了。蓑衣被烧了大半,眼看是毁了,那中年人身上虽衣衫完好,但是他站起来后,稍微一动,身上的水泡就破了,不一会儿,血水就浸透了中年人的衣服。
中年人用怨毒的眼神盯着秦瓦匠,和秦瓦匠手里那只火红的半寸来长的蚂蚁。
秦瓦匠也看着那中年人,过了许久,秦瓦匠突然扬手,要将手里的红蚂蚁扔掉,但是那只红蚂蚁一扭头,咬住秦瓦匠的左手拇指。
中年人再结手印,左手手心向上,屈指拈花,右手拇指、无名指、小指卷曲成环,食指、中指并指成剑,直指自己的眉心,嘴里疾声念咒,大喝:“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闭!”
秦瓦匠猛甩蚂蚁,却怎么也甩不掉,忍痛用右手掐住蚂蚁的头部,冷然说道:“你是不是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才肯善罢甘休?”
中年男子占了上风,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前些天欺我师弟,今天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却用泥丸伤我,又用五内业火烧我,逼我入死地。如此狠毒,我怎会轻饶你!”
“你我素不相识,伤你师弟之事,我也已经诚心请罪了,你还要逼我?就算我用五内业火烧你,也是你想把我烧死在窑里在先。我劝你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就此各自罢手,恩怨过节都一笔带过,怎么样?”秦瓦匠忍痛说道。
中年男子占了上风,哪里肯依,冷笑着说:“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想要就此罢手,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秦瓦匠已经痛得满头大汗,但是还是强忍着,问道:“除了我的亲人子女,其他的,你要什么?皆可拿去。”
“软骨头!”中年男子啐了一口,说,“你要是硬气,跟我死扛到底,说不定我敬重你是条汉子,就此放了你。可惜,你的骨头偏偏软了些,这就出口告饶。”中年男子明摆着不肯放过秦瓦匠。
秦瓦匠疼得膝头一软,跪在地上,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说:“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说是为你师弟报仇,为你自己雪恨,那都是假的,你是想报复那次我没帮你,是不是?可惜,先前我没认出你来。”
中年男子一笑,说道:“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就是来报复你的,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秦瓦匠叹了口气,说了句:“既然如此,那就生死各安天命吧。”说着,抬起左手,一口咬向那只蚂蚁。
中年男子先前还颇为得意,此时见秦瓦匠张口咬那蚂蚁,大惊失色,指着秦瓦匠,声音嘶哑:“你……你敢用……”
话没说完,中年男子的喉头咕咕作响,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不到片刻,脸色死灰,定定地望着秦瓦匠,然后转身欲走。此时,中年人脚下像是拖了千斤重物一般,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直到中年人走得无影无踪,秦瓦匠才缓缓站起来,将手里的半截蚂蚁丢进瓦窑里。半截蚂蚁一入瓦窑,竟然像一桶汽油泼到烈火上,霎时窑内烈焰冲天。
说到这里,秦所长叹了一口气。
秋可仪被秦所长讲的这个诡异的故事惊得呆了半晌,吐了口气,说:“这件事,就这么完了?”
朱笑东没说话,事情肯定不会就这么完了。
秦所长看了二人一眼,接着说起来。
那天之后,秦瓦匠大病了一场,倒在床上睡了好几天。所幸秦瓦匠的媳妇儿是个贤惠的女人,把秦瓦匠照顾得很好。秦瓦匠本来身体就不错,加上照顾得当,第四天就能下地干活了。
秦瓦匠下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瓦窑看了看,瓦窑里的火已经灭了,温度也降了下来,差不多可以出窑了。秦瓦匠拿起几片烧好的瓦片来看。
以往每到此时,都是秦瓦匠一家人最开心的时候。方圆十里八乡,要修房子就得买瓦,哪口窑熄火出窑,大家都会争先恐后地来抢购。
今天,秦瓦匠这口窑边,前来买瓦的人很多,但是却没多少人出钱,因为一向手艺精湛的秦瓦匠烧出了一窑怪瓦。
每一片瓦都奇形怪状的,而且瓦的中心有一个指头大小的红点,很怪异。人们把这种瓦叫“背心红”,是说以前枪决犯人时,对犯人的背心开枪,所以叫“背心红”。
这口窑出了这样的怪事,必定不吉,大家议论纷纷。
秦瓦匠拿着一片“背心红”,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出了这种事,秦瓦匠也不想解释什么,有些事情根本没办法解释。整窑的瓦算是废了。
秦瓦匠有些沮丧,想不到多年前的一次无奈,造成今日的境况。最后一刻,他又一次心存善念,放了那中年人一马,只毁了他的根基,但也结下了一个大仇人。
这次之后,秦瓦匠就再也不烧瓦了,而是跟着老婆带着儿子种起庄稼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秋天,看着田里的庄稼都成熟了,秦瓦匠半年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他们那里,多半是山地,水田零星分散,没办法用机械收割。所以,到了收庄稼的季节,几家人会联合起来一起收割。
秦瓦匠家收割庄稼的时间排在中间,照例有好几家人到家里帮忙,男女老少有二十来人,很是热闹。
这天轮到他家收庄稼,出事儿了。秦瓦匠的媳妇儿蒸了一大锅米饭,预备给干活的人吃,大约三十斤米。
秦瓦匠媳妇儿三点多就起床开始上灶蒸,米饭上锅以后,她转身去炒菜。几桌菜都炒好了,再去看饭,居然还是冷的。她以为是火候不够,秦瓦匠的媳妇儿又加了灶火,足足蒸了两个小时,烧干了两锅水。再看那锅里的饭,还是冷的。
眼看着帮忙的人就要来吃饭了,秦瓦匠的媳妇儿急得直跳脚,把这事跟秦瓦匠说了。
秦瓦匠想了一会儿,说:“算了,别蒸了,再蒸也不会热,赶快和面蒸馒头吧。”又跟媳妇儿说,“你记住,今天蒸饭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也不能拿出去给猪啊狗啊的吃,更不要给别人吃,就留着我们一家子自己吃……”
秦瓦匠的媳妇儿急得直跳脚,嘴里“嗯嗯啊啊”答应着,赶紧和面,准备蒸馒头待客。
和好面,切好,装进蒸屉,锅里得水开得正猛,正常的话,二十分钟就好了。
这时,刚好天亮,农村人起得早,加上又是秋收季,天刚亮就有人过来准备吃了下地干活。
第一个来的是隔壁三叔,这人当过兵,又正值盛年,最是不信邪的人。他跨进秦瓦匠家的大门就吆喝,要秦瓦匠媳妇儿赶快拿饭出来,吃饱了好下地抢收。
秦瓦匠媳妇儿忙前忙后,端菜摆酒,就是拿不出饭来。
帮忙的人陆陆续续来了,往桌子边一坐,等着上饭。
秦瓦匠见事已至此,只得一边赔着笑脸跟大家说好话,一边解释说,今天早上锅灶出了点问题,饭还没做好,只能再等等。
这几天是农忙时节,农村人都是半夜起来准备,为的是赶时间抢收,早早将地里的粮食抢回。按说锅灶有问题理当提前修好,从没听说有哪户人家,帮忙的人来了还没做熟饭的。
三叔当兵回来,稍微学了点泥瓦的手艺,秦瓦匠家的锅灶就是他亲自动手砌的。秦瓦匠说锅灶出了问题,三叔便不大高兴,趁着秦瓦匠去招呼别人,他不声不响钻进厨房,去查原因。
秦瓦匠的媳妇儿站在灶背后,手足无措。
三叔帮秦瓦匠砌的是农村最常见的三眼灶膛的土灶,中间锅里正上着蒸屉,整个厨房里热气腾腾。三叔先看灶门和灶膛子,干柴烈火,十分旺盛,烧得半锅开水“咕嘟嘟”翻腾不已,水汽弥漫得厨房都看不清人。
三叔拿刀劈了两块干柴,加进灶膛,干柴瞬间着火,冒出火苗。
这时,秦瓦匠走了进来,见三叔坐在灶门添柴加火,脸色暗了暗,叫了声:“三叔……”
三叔见是秦瓦匠,“啊”了一声,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瓦匠,你这灶没问题啊。”
“三叔,不好意思。”秦瓦匠苦涩地笑了笑,说,“是我家那口子睡过了头,起来晚了,火候没到,嘿嘿……今天早上……”
“这样啊!”三叔吐了口气,走出厨房。
农忙时节,一家一家排着队帮忙,天天都在地里干活,无论男女,干的都是体力活,时间又长,十天半月也不得休息,累得睡过了头,也不算稀奇。三叔笑了笑,知道不是自己打的灶出了问题,心也就落了下来。
这时,急不可耐的秦瓦匠媳妇儿又去揭蒸屉盖子,想要看看馒头熟了没有。蒸屉盖子刚打开,她就叫了一声,把蒸屉盖子扔出去老远。
秦瓦匠在一边,连看都没看是怎么回事,就低声呵斥他媳妇儿:“你叫个什么,不就是那么点破事儿么。”
三叔看得明白,秦瓦匠媳妇儿揭开蒸屉盖子时,原本一屉白花花的馒头,竟然变成了无数青蛙、蛤蟆、四脚蛇。那些东西瞬间蹦出了蒸屉,在灶台上、锅里、地上到处乱蹦乱爬。
锅上还没打开的几个蒸屉,也“砰砰”响着,好像里面也有青蛙、蛤蟆耐不住热气,要蹦出蒸屉。
秦瓦匠媳妇儿惊叫着,乱踢乱打。秦瓦匠一边呵斥,一边扑向灶台,三叔也吓得手忙脚乱。
慌乱中,三叔踩到一只青蛙,脚下一滑,手里的柴刀顿时飞了出去,刚巧落在扑到灶台的秦瓦匠的颈背上。柴刀锋利的刃口砍在秦瓦匠的后脑勺儿上,顿时,秦瓦匠的后脑勺就被砍出一条两三寸长的口子,鲜血喷了出来。柴刀砍了秦瓦匠之后,又“当啷”一声,掉进开水锅里。
三叔见自己闯了大祸,吓得慌了神,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外面等着吃饭的,听见厨房里这么大动静,纷纷挤进厨房,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人们挤进厨房的瞬间,原本在地上乱蹦乱跳的青蛙、蛤蟆突然不动了,变成了满地满灶白花花的馒头。
秦瓦匠一手摁住蒸屉,一手捂着后脑勺,见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人,慌忙对大家解释:“火太大了,太猛了,蒸屉又太严实,水汽烫着我媳妇儿了,还把给大家蒸的馒头都弄洒了,怪她不小心。呃,马上开饭了,我这就端出来。”
幸好,厨房里蒸汽太浓,挤进厨房的人也看不清楚,信以为真,七嘴八舌地安慰了几句,回到桌子边等着开饭。
这顿饭,其他人吃得酒足饭饱,可秦瓦匠、他媳妇儿、三叔却一口也没吃。
三叔是既愧又惊,眼睁睁看着白面馒头一眨眼变成了青蛙、蛤蟆,从蒸屉里蹦出来,到处乱蹦。一眨眼,满地青蛙、蛤蟆又变成了白面馒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秦瓦匠的媳妇儿是又惊又怕,还要照顾帮忙的客人,也没心思吃饭。
秦瓦匠的后脑勺儿被柴刀劈中,却像没事人一样,给来帮忙的客人端茶递烟,忙前忙后,一口饭也没吃上。
吃过饭,帮忙的人出门去干活,唯独三叔和秦瓦匠还在家。三叔没走,是想看看秦瓦匠的伤,还想问问那些馒头变青蛙的事。
见三叔问起,秦瓦匠脸上有一抹忧色,一脸苦笑,说自己的伤没事,馒头变青蛙是三叔看花了眼,然后委婉地请三叔赶快下地。
三叔满腹狐疑地走了,秦瓦匠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一头倒在地上。正在收拾碗筷桌子的秦瓦匠媳妇儿,一张嘴又要叫,秦瓦匠无力地阻止了她。
秦瓦匠媳妇儿把秦瓦匠抱回床上,秦瓦匠才拉着他媳妇儿的手说:“我前段日子得罪了一个外地人,现在他师傅找上门来了,我的日子怕是不多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做个了断,你千万要记住,那蒸锅里的米饭,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外人吃。还有,以后把羽儿送给别人家养吧。”
秦瓦匠媳妇儿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从早上到现在,一次又一次,她早就被吓得失魂落魄了。眼下秦瓦匠说什么,她只知道点头,其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秦瓦匠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叹息了一阵,趁媳妇儿不在,打开上锁多年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些东西,收在怀里,然后踉踉跄跄地出了门。
秦瓦匠一个人出了村子,到了村外一个僻静的树林边,那里有三个人在等他。
一个是半年多前跟自己讨烟抽的,另一个是他师兄,也就是在瓦窑边跟秦瓦匠斗法那个中年人,还有一个头发胡子都灰白一片的老头,看样子是这两个人的师傅。
见秦瓦匠来了,讨烟抽的和那个中年人不由后退了一步,想来是在秦瓦匠手里吃苦头吃得怕了。
他们的师傅——那个灰白头发的老头,盯着秦瓦匠看了半晌,才淡淡地说道:“你来了?”
秦瓦匠咬着牙,点点头,没开口。
老头从腰间抽出一把一尺来长的木棍,像是一条张嘴吐信的毒蛇,扔在秦瓦匠面前,依旧淡淡地说:“想要全尸的话,就自己动手吧!”
秦瓦匠看见那根毒蛇般的木棍,自知今日无论如何也难逃一劫,额头上汗水都出来了,对那老头子说:“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也不想再解释,但你们不能找我家人的麻烦!”
老头沉吟片刻,点点头。那中年人却说:“师傅,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那儿子我见过,是块料。师傅……”
老头见中年人这么说,摇了摇头,说:“祸不及家人,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你不能忘。今天,他能自裁,也算是给你们师兄弟一个交代,其他的事,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见老头这么说,秦瓦匠总算放下心来,弯腰捡起那根木棍,拿在手里,缓缓对准自己的胸口。
那中年男子看着秦瓦匠,眼里闪过一抹狠毒之色,秦瓦匠毁了他的根基,只是让秦瓦匠自裁,他觉得不够解恨。
秦瓦匠读懂了中年男子的眼神,一咬牙,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大喝一声,毫不犹豫地把木棍向自己的胸口插去。
秦瓦匠手里拿着的是一根木棍,远远跟来伏在草丛里偷看的秦羽,看见的却是一把闪着耀眼光芒的利剑!
木棍没有插进秦瓦匠的胸口,仅仅只是在秦瓦匠的胸口轻轻点了一下,也看不出秦瓦匠受了什么伤,但是秦瓦匠却捂着胸口一下跪倒在地上,像被人在胸口捅了一刀似的。
秦瓦匠跪倒在地,那中年男人张着嘴,双手捏着自己的脖子,也慢慢跪了下来,嘴里喃喃地叫了声:“师……父……”血沫从嘴里涌了出来。
老头面色瞬间变了,好久,才回头对那个讨烟抽的徒弟说:“这姓秦的,果然厉害……果然厉害……想不到他竟然跟你师哥同归于尽。唉……也怪你师哥,不愿意放过人家。”说着,老头慢慢走到跪在地上的秦瓦匠面前,伸手在秦瓦匠的额头上一推,秦瓦匠的身子轰然倒地,已经气绝身亡。
老头摇了摇头,让讨火抽烟的徒弟背起中年人,钻进树林不见了。
说到这里,秦所长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秦所长说的,虽然不怎么精彩,但是秋可仪却听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朱笑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秦所长,你是为了寻找杀害你父亲的那两个人,才到这里来的吧?”
秦所长摇摇头,说:“不是,我到这里来,是想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至于杀我父亲的那两个人,我父亲死后就把他们收拾了。”
“嗯?”朱笑东很诧异,人都死了,还能报仇?
秦所长喝了一口茶,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
当时,秦所长伏在草丛里,见秦瓦匠倒在地上,就要跑过去找父亲,却被一个人死死地压在地上,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巴。
按住他的人是三叔。三叔出了门,却没下田,他又折了回来,恰好看到秦所长鬼鬼祟祟地跟在秦瓦匠身后。进了那个树林,三叔见秦瓦匠和那个中年人双双倒地身亡,吓坏了,见秦所长要过去,三叔只好按住了秦所长。
待那老头和他徒弟消失了,三叔才抱着秦所长,慢慢靠近秦瓦匠。见秦瓦匠已经断气多时,三叔赶紧拉着秦所长回村里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