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暖帐,良辰美景。
竹易叠手坐在床榻边上,红盖遮面,却掩不住盈盈姿态。
向来大方自若的竹易,在面对情感之事却总显得被动,此刻心中更是慌乱不已。屋外不时传来嬉闹声,竹易的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半晌后,只听“吱呀”一声,殿门开了。与此同时,竹易的双手猛地握在一起,指节泛白。
脚步声响起,沉稳有力,是熟悉的气息。
酒香混合着烨辰自身的淡淡香味,萦绕在殿内,逐渐弥漫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无不刺激着竹易的大脑。
今日大婚,白日里二人一直外殿招待群臣百姓,酒自然也是没有少喝的。酉时过后,烨辰则被连承拉去吃酒,此刻才回来。
烨辰每走近一步,竹易的心跳便快上一分,直到她感觉下一秒心脏便会从嗓子眼跳出的时候,身边床榻突然陷了下去。
烨辰坐在竹易身侧,酒香瞬间萦绕在竹易耳畔。
“我们终于等来了这一刻……”烨辰低沉的嗓音传出,竹易浑身一颤,欣喜的同时也有一丝苦涩。
“烨辰,我上一世活了十八载,那十八年里时常有你的身影;这一世活了十三载,八载时光里也尽是你;还有五年,我虽练就了一身本领,然而恨你的时光却最是苦不堪言……”
竹易的面掩在红缎之下,烨辰看不见她的神色,却听得出她语气中的眷恋。
烨辰伸手探过红缎,却顿住,道,“易,待我揭了这红绸,你我便是夫妻,从此恩爱两不疑。”
竹易没有回话,却轻轻点头,烨辰隐约能够看见她勾起的唇角,那一刹红烛柔光也抹不去她惊世的美。
红缎落,伊人现。
“本以为此生注定孤独终老,可上天待我不薄,将你带回我的身边,让我成为这世上最幸运之人。易,我欠了你十三载的幸福,余生的每一日每一刻,我定许你无尽柔情……”
烨辰的吻雨点般落下,淅淅沥沥,密密麻麻,印在竹易眉眼、鼻梁、面颊,直至唇畔。
在感受到烨辰炽热温柔的吻的那一刻,竹易的身子便是颤了又澶,整个人直直瘫软在烨辰怀中,不知为何竟一丝力气也提不上来。
烨辰如品味佳酿般地亲吻着竹易的唇畔,一口一口品尝,一点一滴陶醉。
竹易笨拙地回应着烨辰的吻,酒香的气息充斥在双唇间,甚是醉人,红烛软帐也瞬间变得朦胧迷茫。
二人皆站在巅峰之人,论武艺才智世人皆不及,可若是论风花雪月床弟之事,却是青涩稚嫩不曾涉及。
洞房花烛明,燕余双舞轻。
而此时,屋顶之上,一白衣公子正襟危坐,左手拿着一壶酒,右手握着一只笛,吃一口酒来便奏上一曲。
笛声悠扬,曲曲皆是相思,传遍千里,飘扬在整座皇宫之上,却独独入不了屋内两人的耳,只因这奏笛之人不愿那二人听了去。
后来宫人提及帝后大婚,最先想到的并非帝后的结合堪称天作之合,而是那夜宫中上上下下各个角落飘摇了一夜的笛音。
岁岁年年,恍然又是五载。
轩仁殿中,如往常般的争吵。
“烨轩,你堂堂一个王爷,怎地如此不知廉耻!”
“哎呀,本王又不是故意的,姑娘你如此纠缠于本王,便是知廉知耻了?”
“纠缠!你竟敢说本姑娘纠缠你!便纵是天下男子都死绝了,本姑娘也绝不会纠缠于你!”
“都跑来我这轩仁殿了,不是纠缠是什么?”
“你……”
轩辕莲气得直跺脚,自从答应陪这个烨轩一同上功课之后,便是每日里不休不止的争吵,分明已是两个大人,却像个孩子似不厌其烦地争吵着。
烨轩如今已是七尺男儿,模样与烨辰有七分相像,相较烨辰却显得些许柔和,帝王家的尊贵气息却是分毫不差。
自五年前先酆埙国的小公主轩辕莲来到皇宫之后,烨轩便仿佛发现了世间极乐之事般,每日里拉着轩辕莲陪他上功课,陪他吃饭,陪他练功。
可本该和睦相处的两人,却总是争吵不休。
今日便是因为轩王爷不知廉耻地趁着轩辕莲打盹之际偷偷亲了她一口却被她抓个正着,莲儿姑娘觉得贞洁不再,这便闹了起来。
“我说莲儿姑娘,这世间除了皇兄,还有哪个男子能够与本王相比?今日里亲了你,日后你便是我烨轩的王妃,这可是笔大买卖!”
轩辕莲听了这话,小脸越发红润了。
“你……你胡说什么!本姑娘早已心有所属,况,况且,本姑娘是绝对不会喜欢比我小的男子的!”轩辕莲结结巴巴,一席话说得无甚底气。
烨轩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冷大哥此生不会成家,你何必一心吊死在他身上?再说,本王恰巧比你小三岁,民间相传女大三抱金砖,你若是做了本王的王妃,岂不是相得益彰?”
“二师父,皇叔跟莲姐姐在做什么呀?”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惊动了这方正在对峙的两人。
二人齐齐扭头看向殿门,只见殿门前立着一大一小两人,大的冷着一张脸,小的张着大眼睛好奇不已。
一见是冷云,轩辕莲秀眉一拧,眉头紧锁,眸中渐有湿气,跺跺脚跑开了,经过殿门时泪水已夺眶而出。
轩辕莲前脚刚出殿门,烨轩后脚便追了上来。
“冷大哥……”烨轩停在冷云身前,有些慌张是错,全然不似方才那般的傲然凌人。
冷云淡淡瞥了烨轩一眼,拉着身边的小人便走,“小阡,二师父带你去个地方,你去了,一定很喜欢……”
“娘亲……娘亲……”
竹易正窝在摇椅上小憩,耳中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唤,微微睁眼,便见两个她爱的男子。
一大一小,小的正小跑着朝她奔来,大的则面带笑容,逆着光,缓缓走来,速度却并不见得比小的慢。
“娘亲……”小人一头扎进竹易怀中,奶声奶气地道,“我把爹爹给您带回来了……”
竹易抱起怀中人,温柔道,“珏儿,小阡呢?”
烨珏环抱着竹易的腰肢,小嘴嘟起,声音软软的,好听极了,“那小丫头准是又跟二师父跑了,唉,大师父何时回来啊,我好怀念他……”
烨辰走近,将烨珏抱起放至一边,自己则将竹易揽在怀中,满脸的温柔之意,“有冷云在,小阡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竹易点头笑,眉眼之间尽是柔情,二人眉目传情柔情蜜意,全然忘记了一旁正可怜巴巴等着爹娘疼爱的儿子。
“娘亲,我也想抱抱……”烨珏扭了过来,小手捏着竹易衣角,委屈着一张小脸,眉眼都扭到了一起。
然,如此人见人怜的小表情,却被烨辰无情地无视了,“易,深秋将至,近来身子可有不适?”
“爹爹……娘亲……”
竹易将脸贴在烨辰前胸,摇头,“你每日派宫人送来参汤暖炉,总是寒冬天气,我也断不可能受了凉。”
烨珏不死心,继续拽衣角,“娘亲……爹爹……我冷……”
“方才我碰见轩儿,他一脸沮丧,怕是又与轩辕莲吵架了。易,你当真觉得他们二人有戏?”继续无视儿子。
“你是对轩儿没信心吗?放心吧,再过上几个月,便可以准备轩王爷的婚事了,相信我,不会有错的。”
烨珏缓缓松开小手,一脸颓丧。
小人踉跄两步,蹲在一边画圈圈去了。
“爹爹一定不是亲生的,娘亲的魂都被爹爹给勾走了,我真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的……二师父只喜欢小阡,好不容易有个爱我的大师父,还常年不在家……”
“爷,为何想要出海?这陵海地处北方,海上亦是凶险万分,若是出了意外……”
“阿宁,”男子伸手打断阿宁的话语,“十三年前,他们三人曾游过陵海,前往极北之地的凤鸾山,为了寻求凤翎花,却意外引发了凤鸾山喷发岩浆,自那之后四国便生了变化……”
阿宁脸色一变,大惊,“爷,您不会也想去凤鸾山瞧瞧吧?”
男子摇头,“阿宁,你可还记得五年前,竹易连承二人曾消失在这陵海之上,三月后却带回了烨辰。我总觉得,这陵海之中,必然有什么……”
阿宁嘴角微微抽搐,看着蔚蓝无边的海面,无声叹息。
爷,终究还是,放不下啊……
“什么东西?”阿宁神色骤变,浑身上下散发着高度警惕的气息,这海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们靠近。
男子一身静谧,气息却也明显变得谨慎起来,“陵海以险称著,这海水中想必有危险物体,莫要大意!”
突然,身下小舟一阵颠簸,似是遭到了攻击!
“爷!是鲨鱼!不,是鲨鱼群!”阿宁大呼,拔剑朝海水刺去。
男子皱眉,手上动作却一点不慢,在海中遇见鲨鱼群,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小舟不断颠簸,在鲨鱼的攻击之下,很快便破了洞。
二人齐齐发力,小舟便迅速冲了出去,朝着来路的方向奔涌而去,然而他们快,海中的鲨鱼更快。
不过片刻,他们便被鲨鱼群围堵,竟是无路可退!
二人并肩站着,浑身的肃杀之气,手中的剑随时舞动。
突然,海风吹过,竟有笛音响起。
刹那间,鲨鱼群纷纷散去,在笛声之中散去。
男子挑眉,朝着笛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白衣公子,立于一支扁舟之上,嘴边正吹奏着玉笛,竟莫名与这蔚蓝陵海融为一体!
而这仅凭笛音便驱赶了鲨鱼群替二人解了围的白衣公子,可不就是烨珏口中的大师父——连承嘛!
连承停止奏笛,朝小舟上方才收回剑的男子笑,他一笑,海光都柔和了几分。
“沐遇,别来无恙啊!”
——(全文完)